我經常會在夜里走回到過去,夢里流連駐足我曾經的每一個驛站.常常是我一人,我無視他人的存在,就像一個探幽者,逡巡的目光不放過任何細節.往事的光影不時灼痛我的雙眼------那都是我的光彩年華!每每這時我都會淚眼漣漣,走不出夢里……
時間倒流,我回到了70年代,那是一個并不富裕的年代,但卻處處流露著溫暖的氣息,茅舍錯落有致,好象是到了舊歷的年底,整個村落炊煙繚繞,爆竹的味道彌漫在各個角落.當夜的幕布徐徐拉開的時候,農戶的窗口便透出了幽黃而又柔和的光暈.在一戶農家里,我真切的看到一個瘦弱而有活潑的孩童,守在一盞煤油燈下,不時點燃一只爆竹甩在一邊.他滿足快活,有時還要得意地用袖口擦一下鼻涕,他的袖口油膩,而且光亮.他突然間停了下來,唇角微微上翹,含著笑意.記憶的靈光一現,他想起來了,在稍小的時候,姥姥還在的時候,也是在舊歷的年底,他纏著姥姥給他燃放煙花.那是很廉價的一種煙花,好象叫“鉆天猴”.他沒燃放過,對此充滿了好奇,姥姥耐不住他的纏,便在屋里點著了,鉆天猴一聲怪叫,就向屋頂躥去,瞬間一屋子的煙和火藥味.姥姥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陣勢,慌亂中拽著他,邁著“三寸金蓮”到外面喊人.想到這里,他不禁笑出了聲.那個孩子就是我.在新年里能夠奢侈的燃放爆竹就是最大的樂趣.
在我的印象里,那時的天氣是出奇的冷,雪也大的驚人.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晚上我總要在他們那睡,記得有一次盛了一杯水放在頭上,等到地二天早上起來時,杯里的水已經凍成死心兒了.所以,家家都有火盆,擺在火炕的中央,用木頭或者柴禾的碳火來取暖.誰要是從外面回來就直奔火盆來烤手取暖.想到這里,不禁有一股暖流沖擊著我的心底-----那可能是我記憶里最溫暖的一幕.幾個孩子圍在火盆旁,用木棍從里面扒出燒土豆,在兩只手上不斷地倒著,然后在炕檐上輕輕磕掉灰土,連皮都沒剝掉就吃了起來.有的竟然將鼻涕吃進嘴里了.到現在我還奇怪,為什么那時的孩子都流鼻涕?那也構不成時代的印記啊.但就是這火盆燒土豆至今令我難忘,前一段時間在單位值班,護校的老頭在爐子里燒了土豆,但我已吃不出味道.
雪給我們太多的快樂.當傍晚時分零星的飄起了雪花,大多數的情況下第二天會大雪封門.真是如此,直至今日,我記憶里的那個時代都是冰天雪地的.在村子南面的場院里要是下了大雪,往往要堆積得一人來高.很多人家早晨開門會費很大勁.一旦來了一場大雪,我們幾乎不堆雪人,這種柔柔的東西我們來不得.拉雪爬犁才是我們的興趣所在.村中間有一條東西向寬道,我們拉著爬犁來回地奔跑,看誰的速度快.或者兩個人石頭剪子布,輸的在前面使勁地拉,贏的洋洋得意地坐在上面,盡管冷風如刀,但樂趣不減.偶爾會有誰家的狗在旁邊跳躍跑動.可是坐著的不要太過高興,說不定快到終點的時候,拉爬犁的猛一用力,便會掀翻下來.玩餓了就回家拿了凍豆包啃著.手臉被凍龜裂了,但卻凍出了健壯的體魄.很少聽說哪個孩子感冒了吃一片藥.而現在很多被厚厚的羽絨服包裹的孩子卻孱弱得很?現在村里的路已經鋪了水泥路,每當我回去看著這條路時,心總會莫名的痛.水泥覆蓋了路面,也拆去了一段記憶.
記不得村里什么時候通了電,我的記憶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盲點.后來我問了父母.確認是在我兒時.幾年之后有了電視,是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我遍尋了大腦的儲存,好象都是熊貓牌的.最初村里只有幾臺,我老爺是大隊書記,他們家是最先有的.因為電視少,所以到了晚上看電視的時候,場面相當壯觀,就像看電影一樣,炕上坐了滿滿的人,地下凳子不夠了,就用磚一墊,橫上一塊木板,并排擠了很多人.人們都目不轉睛地著這個新奇的東西.我們小孩是最活躍的,能一直在人家把電視盯到再見,最后才被大人幾次三番地扯回家.關于電視還有個有趣的事,村里有個朱大爺,已經去世好多年了.他是村上打米廠的電工,腿有殘疾.打算要買電視,很多人讓他買十四寸的,他不同意.他說我買就買十七的,十四的看不著腳.當時樂暈了一批人.是的,這種單純的快樂來自心靈的簡約,刻意而為的簡單生活難登其境.
我是一個懷舊的人,還有很多兒時的故事如在昨日,譬如村中的一口老井,以及汲水的長長的隊伍.譬如生產隊里的馬廄,以及打更老頭的胡須里的故事……我終究是一個走不出的人,而時間的不可逆注定了有些東西是要廢棄的.但我也并沒有因此而感傷,我常常在想,那無非是一段流逝的時光,包裹著一層溫暖的色彩,在北方曠遠的空中逶迤游走。它穿越荒村,穿越小城,它盈盈帶笑拂拭我的心田。
我正走進遠去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