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慢慢，
你好哇。
這分手令我仿佛離了一支婚。
我在英國的時候與李小姐提起過一次分開的事情，她卻沒有回答。在愛丁堡，在天空島，在倫敦，我玩的非常開心，但那些開心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我已經(jīng)深深地感覺到，這段感情也變得似乎與對方無關(guān)。像一支蠟燭自顧自地?zé)辏炐咀兂苫覡a，再被吹走，留不下痕跡和氣味。而不是埋成了煤炭，在幾千年之后被挖出來，閃閃發(fā)光。不都是燃燒嗎，我對自己說。也許我們雙方都是知道以后終將分開的，我就是想，這話讓我先說出來，可能會好一點。
在倫敦跨年的那一夜，有很多朋友到李小姐的住所來開派對，我做了兩道菜，最后每個人都下了廚房，于是菜桌滿到擺不下，菜也多的最后只能通過玩游戲來使大家繼續(xù)地吃下去。飯后收拾完畢他們決定打牌，那時我非常累了，因為前一天從愛丁堡出發(fā)經(jīng)由曼徹斯特的夜車上沒有休息。我當(dāng)時希望李小姐能陪我回房間休息，她拒絕了我，我很生氣，就一句話也不說地跑回去了，還把銀鐲子丟在了那房間，第二天才拿回來。這是英國行最不開心的一段回憶。但同許許多不好的回憶一樣的，仿佛使人覺得，就算再來一次，還會是這樣發(fā)生的情節(jié)。
所以我后來不斷地對自己說，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同她再在一起。
我后來與項末說起這話，她十分不可思議，她認(rèn)為那很糟糕。我認(rèn)識她，最開始是在初三，那時候她和我們班一個男生交往，記得在一個潮濕而炎熱的午后，她跑到我們學(xué)校的地下室的乒乓球室看我們打球，坐在一張乒乓桌上，長腿晃來晃去。后來高中我在效實，她去了寧外，我們通過兩年的信，是我寫的多一些，收到的少一些。關(guān)系純粹是因為積累了很多年，說到底也并沒多么喜歡。可能我也算她為數(shù)不多的老朋友吧。她后來是教會我抽煙的朋友。我從英國回來的那個晚上，我請她來我的家里喝咖啡，抽了很多煙，因為我在日上買了兩條煙，一條是給她帶的，互相又交換了半條，就有兩個口味。在夜晚，喝酒使人寒冷，而抽煙可以把這種感覺扳回來一點。一開始她問我，我有點不耐煩，但還是一五一十都講了，有什么答什么。后來她開始講她的事，講她的一個談了三年的前任，依舊在她心里留著回憶的事。我卻開始寧愿她還是問我的好。在十二點之前，我非常難過，痛哭流涕，但沒有發(fā)出聲音。我并不喜歡她，不喜歡她說話時候的語氣與腔調(diào)，雖然別人說她漂亮，我卻一直不覺得。她在談話中有一種苛刻，又總在強調(diào)自己是多么地愛自己。那個晚上之后她對我說，她的一個朋友跟她說，說我并不喜歡她，只想和她睡覺。我坦白地回答了她，我確實不喜歡她，而和一個漂亮姑娘上床，那出現(xiàn)在某個男孩的春夢的情節(jié)中也并不十分意外。后來我對她說的這話感到十分惱怒。因為我認(rèn)為根本沒有這么一個認(rèn)識她又認(rèn)識我的朋友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說這話純粹是想試探我。后來我就慢慢遠離了她。我不再喜歡這樣的女孩了。
在2017年最后一天跨年那夜里，我被朋友約到外灘，喝了很多酒，也抽了煙，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支煙，我原本期望那是最后一支的。我們都謹(jǐn)慎地說“新年快樂”，而“新年好”是更妥帖的祝詞。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和彼此能會因為什么而快樂。后來因為那天沒抽完的煙留在我家，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如果第一幕出現(xiàn)了一把槍，那把槍最好在第三幕中開火。而這包煙對我來說也是這樣。
親愛的慢慢，你說你養(yǎng)貓讓你感覺想照顧人。年輕人就是這樣，自己就是太陽發(fā)光發(fā)熱，肆無忌憚。年輕時候談這種戀愛，隔上千山萬水，幾百年見上一次，見上一次就覺得干柴烈火。又覺得這樣的感情轟轟烈烈，是真愛。或者等到變老之后，才會認(rèn)為真愛是每天都能見到，可以一起飯后散步，催對方快點把廁所用完，梳妝打扮的減少到過去的一半時間，能夠見面絕不打電話，能怎么肉麻就怎么來。也只有現(xiàn)在年輕，才比較相信愛是克制、是犧牲、是忍耐，異地戀、地下戀、同性戀，更接近愛的內(nèi)核。
說到做夢，我做過一個關(guān)于趙曉白的夢，夢到我看了她的日記，或是筆記。在夢里意識到那是不同尋常的，但沒有意識到是她的私人記錄。有讀書摘記，有真實的情緒，夾的小紙條有的寫著電話號碼，有一些素描，其中一幅是一只流淚的研究。越仔細看，淚水越生動。我覺得那也許是我的。那時候我想，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這樣出現(xiàn)在我彼時的生命里。
前兩天我做了一個和李小姐相關(guān)的夢，我夢到我經(jīng)歷了她的中學(xué)視角，她在教室里面問，今天的值日生是誰，沒有人回答。我看著凌亂的黑板，寫滿了數(shù)學(xué)公式，我上前拿起黑板擦。她穿了一身白裙子，我用身體擋住，不讓粉筆灰弄臟。而我的黑外套也容易臟得醒目。之后她和我擁抱了，在眾目睽睽之下。
親愛的慢慢，我們漫長的人生，倘若有一次，我翻開一個人的筆記，一個人在人群中緊緊擁抱我。這兩個夢在現(xiàn)實中給了我無限慰藉，那些都是不會發(fā)生，而會被期望的事情。說到期望，那根本是不對的事情，我們事實上不該懷有期望。如果說有期望，我期望分開之后李小姐健康如意，我期望如果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可以不平凡。
恨是虛弱無力的，再深的恨，在絲毫的愛意面前，依然是無。
兩個人還在一起，但彼此的開心都和對方無關(guān)，那還在一起做什么呢。可是如果從頭到尾都輕松愉快，這愛情故事也沒什么好講，電視劇也沒什么好看了吧。從英國回來之后的一個月，我抽了非常多的煙，以至于很快就把在免稅店買的煙抽完。事到臨頭，深情成為悲壯，覺得自己非常無辜。但也許該回頭看看身后的尸骨，看看對不愛的人的冷漠，看看我們身處“對一個人卑微就要枉顧另一個人的卑微”的輪回。翻出來很多回憶，都是像吵架的時候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存下來想著和好了之后告訴她，后來它們有的過期了，有的倒閉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也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樣子。所以后來我吵架了就刪東西，把照片、錄音、視頻都一點點刪掉。
在愛丁堡獨自度過的那個夜晚我在王子街遇到了一個哭泣的女人，那時候已經(jīng)大概是半夜兩點，她抵在已經(jīng)關(guān)了的服裝店的玻璃門哭泣，一邊似乎是在打電話。我經(jīng)過了她，又折返了回來，可能覺得這不夠紳士，我于是問她，can I help u lady，她擺手對我說no thank you，也不抗拒我接近，我就去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說tomorrow is another day。她像一個流浪漢一樣對我說了很多句謝謝，同時一邊戴著蘋果耳機在打電話，也不再站著，和我向同一個方向走，又或許是出于羞恥的緣故，跑到了馬路的對面繼續(xù)走著。我就這么一直看著她，一邊保持比她略快一點的腳步走著。走了一小段路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在了，我猜想是打了的士回家，而我在公交車站熬了一夜。
現(xiàn)在回想過來這插曲猶如生活中的隱喻。我不知道怎么和生活中無法失去的人說再見，所以我希望可以沒說再見就離開。
李小姐后來給我發(fā)過一條消息，是她提的一遍分開，那天早上我的銀鐲子突然斷裂，戴了近十年的手鐲，可能因為有時候揮舞手臂，鐲子勾在別的地方，被猛烈拉闊，長期如此，行成了傷痕，終有一天無法支撐，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斷錯，在表面出現(xiàn)裂紋，將要變成兩半。
親愛的慢慢，我現(xiàn)在的生活可以說不太理想。我覺得我失去了生命中的期盼。要過上有使命感的生活，這是我當(dāng)下最殷切的愿望
期待見你。順頌
時祺！
???????????????????????????????????????????????????? 你的，史哥
????????????????????????????????????????????????? ??? 2018年5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