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幾種常見作文套路——
1.我考試沒考好,練琴考級沒過,打籃球受挫折,下棋被打敗……總之,我心情不好,我很失望,我很無力,我很落寞。突然,我看到了一只小蝸牛,它正在從樹上、墻面上或者哪里,義無反顧地往上爬。我就這么看著它爬,突然,我心有所悟,這只小蝸牛一往無前的精神深深打動了我。于是,我產生了種種聯想,想到了我自己學習失利之后的頹喪……(此處略去種種不順的情況)于是,我從小蝸牛身上找回了力量……
2.我考試沒考好,練琴考級沒過,打籃球受挫折,下棋被打敗……總之,我心情不好,我很失望,我很無力,我很落寞。突然,我看到了一只蛹,或一只毛毛蟲,我很討厭它。然后,爺爺說,奶奶說,或誰說,它們如何如何經歷痛苦,如何如何化蛹成蝶……于是,我若有所悟,它們的精神打動了我。于是,我就聯想到了我自己的狀態……(后文略)
3.編一個童話,我就是那條毛毛蟲、那只小蝸牛、那只小蝴蝶。我經歷了種種磨難,終于化繭成蝶,爬上高樓,飛向花叢……最后聯系生活,闡釋哲理。
4.有一只幼小的鷹,或我就是那只小鷹。小鷹學飛翔,很痛苦。我是學生,學習很痛苦。小鷹不怕困難,練習飛翔。我不怕困難,戰勝自我。小鷹長大了,飛翔藍天。我升級了,突破自我。……
………………
為什么不建議孩子們總拿毛毛蟲說事兒?
借毛毛蟲、蝴蝶或其他某種微小生命來托物言志,是小學生寫作常用題材和常用技法。但是,從學生寫作實踐來看,這種技法已很難寫出新意,極容易陷入流俗和虛假。
我們不能總對小學生日常寫作訓練提出太高要求,我們一定要允許他們進行模仿。我更知道一個道理:寫作也是從模仿開始的。
但是,我們不能一味強調“面對學生寫作實際水平”,而忽視對更重要的寫作原則的堅守和傳達。
老師可以問問學生,同學們也可以自問一下,你看到小蝸牛往上爬時,真的有過你文章中所寫的那種思想和情感嗎?你真的看到過蝴蝶從蛹里鉆出來變成美麗蝴蝶的那一刻嗎?即使你見過,在看到它們時,你有過你文章中所寫的那種想法嗎?如果是事情過去之后,你才有了你文章中的那些想法,也可以。有沒有呢?
如果以上我說的那些,你都沒有,那么,孩子們,請接著自問。你在文章中寫的情感、發的議論真實嗎?真切嗎?你自己相信嗎?你當時真的就是那么感動嗎?
未必吧!如果連你自己都不信,那些哲理都是為了寫文章現編的,那么你憑什么要讓別人相信?你感動不了自己,憑什么別人讀了就要感動?
《荔枝蜜》和《雪浪花》那樣的托物言志的散文筆法在當年可是了不得的,這些文章都是名篇佳作——雖然也有很多批評家對其有不少負面評價,可是,在那個年代、那個背景下,楊朔先生確實是懷著萬分的真誠來使用象征手法的。而現在小學和初中學生寫作文使用托物言志和象征手法時,很少是出自真情,大都是為作文而作文,為技巧而技巧,所以只會生硬地套用所謂技法,陳詞濫調,虛假至極,讀起來還不如嚼蠟的感覺。
這種虛假文風,必須擯棄。要想讓學生在文字中變得真誠,老師就得先真誠。
另外,小學生、初中生文中常常出現的學校的一棵梧桐樹,角落里的一棵草,花園中的一架藤等,都可能被賦予某種情感和意義。
?同樣的道理,這些東西不是不能被當成象征物,不是不能拿來寫托物言志的文章,關鍵是,我們要對所寫之物真的有感覺、有感情、有體悟。我確信,宗璞確實在紫藤蘿身上看到了生命遭受的戕害以及生命不息的力量。我確信,許地山的父親確實給孩子們講過落花生的故事,并且教育孩子們要向落花生學習。我確信,月光不能朗照的那個夜晚,朱自清確實走過那片荷塘,并且在行走的當時就會有文中所寫的種種復雜的情感。
我們不能那么來要求孩子。但是,我們可以引導孩子,而不是看著他們一直虛偽下去。不能用成年人都拋棄的陳詞濫調再來戕害孩子本來很自由、很美好的心靈。
寫作文,實際上是“修心”的過程。
“修心”不只是佛性成年人的專利,一個人自從有了自我意識之后,修心就開始了。
孩子們的作文中要想有真情感、真性情,要想有真思想、真發現,必須兩條腿走路。老師既要教給學生字詞句篇等語文基礎知識,又要引導教育學生觀察自然、關注心靈、關心他人、關愛一切生命,努力培養學生多情(非愛情之多情)、多思、敏感(而不脆弱)、達觀等品格修養。
寫作,從來就不僅僅是“寫”的問題。
“寫”,只是一個生命所擁有的綜合能量最后的呈現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