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東西……》
門被輕輕推開，“吱呀”聲輕卻綿長，一個少年將腦袋探了進來，墻上的掛鐘，秒針“嗒、嗒、嗒”的走著，屋里沒有人，哦，不，應該說除了床上躺著的那個老人家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西屋本來就冷一些，這樣安靜的夜晚，空氣陰冷的好像隨時能擠出水來。
少年確定沒有人，于是弓著身子、一個小箭步，跳進屋里，然后迅速轉身關門，因為心虛，關門的時候手有點抖，“砰”一聲，倒嚇了自己一跳。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少年身上驚出一身冷汗，趕緊跑到床邊坐著。
屋子里只有一盞發了黃的白熾燈，光線幾乎蔓延不到床邊，床尾堆了很多雜物，老舊的屏風，遮不住亂七八糟的東西，卻正好擋住了半張床，少年在屏風后，身影淹沒在身后的黑影里，若不注意，真不知道這屋里還有這么個半人高的小少年。
門“嘭”一下被踹開，對開的老門，砰砰相繼撞到墻上，來回“呀呀”的叫著，隨著門開，進來一男一女，女的說了句：“輕點！老爺子還在屋里呢。”然后朝里屋努了努嘴，隨即轉身關上門，大約是有話要對她男人說。
少年感覺有一道目光射了過來，于是半個身子都直了。
這間房里的家具都是老式的，桌椅很沉，男人大約在氣頭上，嘴里罵了句“老不死的”，手上大力的拖著椅子，椅子和地面摩擦發出一陣尖銳的聲音，椅子的腳跟桌腳還撞到了，女人一巴掌拍在剛坐到椅子上的男人背上：“輕點。”表情和剛剛并不相同，大約這乒乒乓乓的吵到了自己。
“那東西好像被……”女人說話聲音不大，聽不真切，不過一兩句話的功夫，門外就傳來腳步聲，兩個人警覺地不再說話。
“嘭”，來人推門的力氣很大，顯然沒有意識到屋里有人，臨時收住了手，開門聲戛然而止，西裝革履，是個男人。
少年的視角剛好看得清門那邊的情況，又因為背光不被人看到。
“大哥。”
不過是兩個字竟還帶著些不流暢，好像是為了緩解尷尬才說的，還沒來得及進屋，門外又傳來一陣聲音，雖然聽不清是什么，罵罵咧咧的語氣，怎么也不像是好話。
“堵門口做什么，那東西……”
屋外的女人推開另外半邊門，那半邊門，“嘭”撞到墻上，火氣不小呢。女人右手捏著彈回來的門框，臉上立刻賠了笑：“大，大哥，在呢？這房子老是老，還挺好用的，還跟小時候一樣。”說話間，用左手扯著同在門邊的男人，小聲道：“也不給我說一聲。”
男人回了句“我前腳剛進”，意思是沒有機會說，接著兩個人往屋里走，也不轉身，一左一右將手中的門框往后送，門受了力合上，卻因為力氣過大，沒有關緊，留了一道縫。
這對進屋的男女，看著床上的老人：“爸今天好些了沒？”
少年以為進來的兩個人的目光都在床上，所以大氣不敢出，眼珠子瞥見了門縫，卻半分也不敢挪動眼珠，生怕驚動了他們，僵直著身子，恨不得變成老鼠，立刻從那門縫里溜出去。
“還不就那樣。”大嫂語氣不善，明明已經回答完了，轉過來臉，故意自言自語：“假模假樣做給誰看哪。”
“你……”女人剛要說話，卻被她身邊的男人拉住，硬拉到大哥大嫂對面，男人輕輕拖開太師椅，將自己老婆按下，他老婆哼一聲扭過頭，表示不愿同那位大嫂多計較。
大嫂見她這副模樣立刻酸道：“喲，您這是看不起我們鄉下人呢？”
沒等兩方開戰，門被推開，來人明明很急，開門的聲音卻不大，短促的一聲“支呀”，一道黑影從門邊閃到床邊，門沒有再擺動，保持著半開的狀態。
風從外面吹進來，夜里風涼，卻沒有人抬腿去關門，倒是模樣一致——順著黑影移動的方向看。
“爸，爸，你怎么樣了？”床上的人沒有回應，姑娘焦躁的聲音立刻帶了哭腔，“三哥，三嫂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只是說情況嚴重了，怎么……”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就刷刷流下來了。
少年認得，這是小姨。
小姨只要抬頭就能夠看到自己，少年感覺自己后背的冷汗都快要浸濕內衣了，但是他的小姨似乎并沒有心思抬頭看床尾。
“早點回來不就好了，自己拖到這個時候，一回來就哭喪。”
門口又來了一對夫妻，推推搡搡，不知進還是不進。
“要進來就進來，一天到晚做戲給誰看呢？”
在大嫂的眼里，似乎誰都在演，尤其是這對“孝子”夫婦，好像天底下就他們是好人一樣。
門外的男人準備發作，那態度似乎忍了很久，女人示意了一下，擋在他前面，將半開的門完全推開，然后回頭，示意她男人進來。
“三弟這么聽三弟妹的話，不知道爸在你這兒享了多少福呢。”
“二姐，瞧您說的。”三媳婦倒是溫和，等人進來，輕輕推上門，因為屋里人多，便也順手留了條縫，好透氣。
“陰陽怪氣的。”大嫂看不慣二妹一副假清高的模樣，二妹也瞧不上大嫂那一副暴發戶的樣子，眼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
四姑娘的輪廓漸漸清晰：“整天就知道吵吵吵，要不是三哥三嫂……”
“還不是為了老爺子那點東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呢？”
“弄半天，原來三弟安了這么個心思呢？”二妹少有的幫著大嫂的腔：“久病床前無孝子，難怪三弟這么……”
“啊——”少年突然叫出了聲，打斷了所有人的話。
“你怎么在這？”
所有人都發出這個疑問。
“有……有老鼠。”少年跑出來，看著滿屋的人，停了腳步，有些張皇失措。
此時，老大夫婦相互看了一眼、老二夫婦也相互看了一眼，一對皺了眉，一對很慶幸，老三夫婦臉上少有的緊張，三媳婦將孩子拉到身邊，手上暗暗用力：“大半夜不睡覺，你來這里做什么？”
少年被捏痛了，又或許這短短幾分鐘緊張狠了，哇一聲哭出來，斷斷續續說：“自從爺爺生病，你們就不讓我來看爺爺，今天我看你們沒空管我，就想偷偷過來看一眼……”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尷尬，“哐當”一聲，門被風破開，兩扇門小心的來回晃動，屋子里再沒有人主動開口，只有少年的哭聲伴著“吱呀吱呀”的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