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十歲以后,叔叔結(jié)了婚,分了家,爺爺就沒有種莊稼了,他干起了另一項有些特殊的營生——放牛,因為那時耕牛是莊稼人的得力助手,也是一家的主要財產(chǎn)之一,農(nóng)閑時有些農(nóng)戶就把牛交給爺爺去放,說起來這個行當(dāng)還相當(dāng)吃香,剛開始時,爺爺要幫十多戶人家放牛,牛和牛在一起合不來,經(jīng)常斗架,弄得爺爺每天不無辛苦。
時間長了,那些尖角的動物像是和爺爺有了感情,一聽見爺爺?shù)穆曇艟蜁艿剿纳磉叧圆荩宜麄冎g的關(guān)系也變得融洽了,只是偶爾小吵小鬧,斗斗架,這樣爺爺便也輕松了一些,不用追著那些好動的家伙四處折騰,只是偶爾斗起架來有些難對付。
到我差不多會自己走路的時候,就常常跟著爺爺上山去放牛,春天去采山茶花,大白花,小米花,各種花,折柳條,織柳帽;夏天去河里玩耍,順著河里的青石板滑很遠(yuǎn)很遠(yuǎn),捉螃蟹,捉青蛙,用樹葉吹口哨;秋天有野果子吃,野桃子,野板栗,雞嗉子,吃到肚子痛;冬天也上山,生一個很大的火堆,帶些土豆,邊烤土豆邊聽爺爺唱《采茶曲》,或者趕著牛去溜風(fēng),看著牛像發(fā)了瘋一樣在田地里狂奔,笑得前仰后合。
當(dāng)然,我最喜歡的是爺爺親手做的木刀和木劍,還有劍鞘,用一根繩子挎在腰間,好不威風(fēng)。還有一種用竹片做的風(fēng)刀,用繩子拴著,只要一甩,就會發(fā)出各種奇怪的聲音。
到后來弟弟出生,再加上叔叔家的兩個孩子,我們的放牛陣營更強大了,差不多成了一個放牛專業(yè)大隊。然而水牛的數(shù)量卻減少了,只剩下三四頭,已經(jīng)少于大隊人數(shù),這并不影響我們的歡樂,只是爺爺會少得些酬勞,但這當(dāng)時對我們來說都是浮云,看不見,摸不著,只有爺爺自己知道。他們加入后,我們的活動便也更豐富了,我們用樹枝自己織帽子,用松針做各種小動物,用樹葉做成足球在稻田里踢,各種活動應(yīng)有盡有,當(dāng)然這些都是爺爺教我們的。
大人們常說,兩個小孩在一起能很好的相處,但如果有三個,總有一個要被淘汰出局,而我們姊妹四人在一起,我因為年齡稍大被忽視,他們?nèi)司统巿?zhí)。這是讓爺爺頭疼的一件事,因為他不愿說任何一個,就像大多數(shù)的爺爺奶奶疼愛孫男孫女勝過父母疼愛子女一樣,但不教訓(xùn)又止不住爭吵,于是他就顯得手足無措,把這個重任轉(zhuǎn)交給我,我便大聲命令他們不要再吵了,也不知道小妹有沒有因此記恨過我,但當(dāng)時的我對這種威嚴(yán)很是滿足。爺爺從來沒有大聲罵過我們。那時的時光是無拘無束的,是快樂的,快樂的很靠譜,快樂的接地氣,快樂的滲進(jìn)身體的每個毛孔。
爺爺放了二十多年的牛,直到七十多歲行動不是太靈活時才停下。他和牛交了朋友,對他們格外疼惜,他帶我們度過了快樂的童年,自己度過了中年以及準(zhǔn)老年。
后來跟隨了我們家十幾年的那頭水牛老了,沒有力氣的時候,被出讓了,牛流淚了,我一直覺得這是一件殘忍的事情,而這種事情人會來做,因為雖然動物都有心,只有人聽得見自己的心聲,要他記得。
<未完待續(xù)>
請期待(6)麻木帶走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