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風了!
風卷起大朵大朵的柳絮在半空中橫著飛,撞到人的眼睛上,鉆到貓貓鼻子里。
梅伸手拉住被吹起半米高的化肥袋子,那可是秋天盛玉米的好家伙。
風把一扎高的茄秧苗吹的東倒西歪,剛栽上的黃瓜苗已經俯首稱臣。
梅不想管這些秧秧苗苗,灶臺上的饅頭正突突地冒著熱氣,馬上就熟了。關鍵是今天梅的心情格外好,即便風雨再大些,也無所謂。
男人外出打工還沒有回來,梅看看天,云越來越低。
“雇男人澆水的主人家會不會后悔?”梅想著轉身進了廚房。
一把春天的頭茬韭菜,自己家的蘆花雞剛產的蛋,還溫溫熱熱的,一道菜健康又簡單。過年灌的臘腸還有兩截,已經放在饅頭鍋里一起蒸著。
“我回來了!怎么突然下雨啦!還好趕在雨來前澆完了!”旺是梅的男人,農用車被男人直接停到棚子里避雨,要好好保護它,那是兩個人生活的重要來源。
旺走進廚房,伸手去拿剛出鍋的饅頭。
“熱。”梅一巴掌打在男人手背上。
“嘻嘻,餓了!”
“你洗臉去,飯馬上就好。”
廚房的煙機呼呼作響,把簡單的家常飯暈染成美味佳肴。
“哎呦喂,今天有硬貨呀!喝點兒!”旺的眼睛盯著臘腸挪不開地,伸手把一片丟在嘴里。
“這里還有呢!”梅把一碟油炸螞蚱端上來,那可是旺的最愛。
“今天有啥好事,怎么整這么多好吃的。”“咕咚咚”一杯啤酒下肚,旺品嘗著螞蚱的酥脆和臘腸沉淀后的香。
“你猜?”梅有些不好意思,帶著隱藏不住的笑。
“不知道?”
“我的文章發表了!”梅的語調高挑,眉眼里流淌著幸福和激動。
“真的嗎?你這個農村老娘們兒真的寫出文章來了?”一個螞蚱從旺的嘴里掉出來,旺伸手接兩下還是掉在餐桌上。
“真的,今天郵遞員給送來一封信,里面居然是一張稿費取款單。”說著,梅從旁邊置物架上拿下一個信封,小心翼翼的遞給男人。
旺在褲子上蹭蹭手上的油,接過信封,抽出取款單,端在手里,像是捧著圣旨般嚴肅。
“太好了,雖然只有二十塊錢,也不枉你這些年黑燈瞎火的熬啊!來喝點。”旺往梅的碗里倒了半碗酒。
“是呢!謝謝你這些年支持我。”梅不知道說什么好,平日子寫在紙上的能言巧說,怎么這會兒拙嘴笨腮了!
梅不好意思的笑著!
“跟我沒關系,是你自己有股死犟勁兒。別人家的媳婦愿意走門串戶閑聊,你就愛這口。你喜歡就寫吧!”旺端起杯子碰到梅的碗沿。
梅抿著嘴把酒咽下肚,辣辣的感覺,正如黑夜里扣下的每一個字,更像田間地頭鄉親們異樣的眼神,刺激著每一個細胞,想放棄又不忍。熬,忍著,再過過。
梅舔舔嘴唇殘留的液體,淡淡的苦澀,像極了獨自在文字里一次次掙扎與煎熬。
這是梅第一次喝酒,火辣過后是暖暖的感覺。
旺的杯子再次碰到梅的碗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梅聽來,和筆紙摩擦的聲音一般美妙,能幻化成最美的文字,開出清純的花。
旺在梅的臉色落下深深的吻,梅的臉色更紅的燙人。
“都這把年紀了,還來這套!”梅丟了旺一眼。
“我的老婆是作家,我的女人有愛好。”旺笑的像個小孩子。
2.女人的愛好
生活有奔頭,這是新婚時梅給自己定的目標。
忙來忙去的日子,梅的心里總有些恍惚,她試圖通過拼命干活來充實生活,簡單的以為只要時間被占用了,自己就不會瞎想;不瞎想了,生活就有意思了,心里就不慌了!
梅和旺承包了比別人家多出兩倍的土地,沒黑夜沒白天的干,從春忙到秋。
梅被曬的黑里透亮,曬爆了皮,她們成了村里的種糧大戶,年底男人會把錢交到她手里。
手里握著大把錢,梅以為自己會心安的生活。
可是每次夜深人靜中醒來,心里總是感覺空嘮嘮的。多年前被迫輟學的經歷成了橫亙在她心里的刺,找不回,又放不下。
珍藏的日記本是她最看重的嫁妝,某天夜里地震,旺連滾帶爬的往外跑,慌亂中梅抱起筆記本往外沖。
直到站在院子里,看著懷里的筆記本,梅從常年的恍惚中回過神,原來,油鹽醬醋已經把她變味,她最愛的文字啊!
梅站在院子里哭了,三級地震把梅震哭了!
從此以后,田間地頭,小河邊,農忙閑暇之余,多了一個愛看書,愛寫文章的農村女人。
3.笑她癡,笑她傻
起初,沒不敢和別人說自己在寫作,只說在記錄,給別人寫信,寫日記。就這樣,她感覺臉色火辣辣的燒。
后來,她在網上寫作,沒有粉絲關注,挫敗感一次次襲擊她。
尤其是寫了多少天依舊沒有起色,她猶豫過,在放棄和堅持天平的兩端搖擺不定。
一天不寫,兩天不寫,一周不寫,她手癢癢,心里空虛。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這樣,慢慢走過十個年頭……
她把文字當成心靈的樹洞,把寫作當成一日三餐,把自己和文字捆綁在一起,文字成了她的情人。
瘋子般的女人用文字記錄生活,收藏生活的酸甜苦辣,在歲月里醞釀文字的酒,留作人老珠黃后慢慢品嘗。
3.天邊晚霞
“我的大作家,想什么呢?”旺把梅從回憶中拉回。
“沒想啥!”靦腆是梅的標簽。
“雨停了,我去看看明天能不能干活!”旺走出去。
梅的眼神落在天邊,一大朵灰白相間的云遮住西落的半個太陽,向下射出無數道金燦燦的光芒。
梅盯著云和落日出神。
誰的天空沒有烏云,誰的生活沒有陽光?熬過去,總會好起來。
梅掏出手機想留下大自然的美景,穿過鏡頭看到的確實另一番圖景。
這才是真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