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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可是孔廟鎮人的心境,卻籠罩著恐懼。在一天上午。陳家莊大食堂前有一個大糞坑。陳得索和小芳等幾個10左右的孩子在用木棍撈原來當糞漚的壞紅薯,孩子們不管臟和臭,拼命地啃著吃。
中午。陳家莊食堂內,社員們搶著打飯。人們津津有味地吃著紅薯面拌著的水草饃,陳石堆拿著勺子給社員盛照見人影的黑紅薯葉湯。陳得索從人群里走出。他蓬頭垢面,瘦得皮包骨頭,嘴里嘀咕著:“端起碗,照相舘!”
話被陳石堆:“啥?你敢說壞話?你不喝,給大伙!”陳石堆說著往陳得索手里奪碗......
陳得索一仰脖子連湯帶紅薯葉全喝下去。幾個社員想奪陳得索手中的雜草饃......
人群一片混亂。陳魁趁機溜進食堂操作間,掀開蒸籠,抓起三個半生不熟的雜草饃快速塞進水道眼里,而后跑出,他轉到食堂后,從水道眼里抓住雜草饃跑走......
此時,陳得索繼續被人圍住,推蹭著。他的雜草饃有被搶走的危險。
小芳在人群外哭喊:“得索哥,饃給我!”
陳得索靈機一動,青雜草饃扔給小芳,大聲叫:“快拿回去!我奶奶快餓死了!”小芳拾起饃跑走......
小芳迅速跑到陳得索奶奶陳高氏床前。陳高氏餓得奄奄一息。
小芳撲向陳高氏:“奶奶,這是得索哥給您領的饃,快吃吧!”陳高氏臉胖腫泛光,但身瘦如柴。她微微睜開眼,嘴動了動,小芳趕快把雜草饃掰開送到老人嘴里,老人張嘴咬饃,突然昏死過去......小芳大驚,哭起來:“奶奶,奶奶!”
艾靈正在家屋后揭煉鋼鐵剝下的老榆樹皮內膜吃,聽到小芳哭喊:趔趄著回屋。這時,陳得索也從食堂跑回來,他拉著向陳高氏手:“奶奶,您醒醒,饃領回來了!”
陳高氏微微睜開眼睛,望著艾靈:“閨女,陳家對不住你呀!”
艾靈流淚:“媽,別說外話。跟國清守寡,我認了!”
陳高氏囑托:“把得索養活。這是咱唯一的根!”
艾靈哭著點頭:“知道。”
陳高氏又顫巍巍地拉著陳得索:“你爺爺失蹤、你爸爸自縊。和......和宋名、謝先、陳青巖有關!”陳得索和艾靈點頭。陳高氏續道:“咱的青花瓷罈子,陳青巖沒有砸碎做爐芯,我見他的魁掂著玩。”
陳得索含淚道:“我都記住了。”他答應著,掰一塊雜草饃送到陳高氏口里,“奶奶,您放心吃饃吧!”陳高氏張口咬住饃,突然不動了。
艾靈大驚:“媽——”
陳得索大哭起來:“奶奶,您不能死呀!”
陳高氏口含雜草饃離開人間......
艾靈眼中空蕩飄忽,找黑柱商量埋婆母:“家里的樹、門板、床都煉鐵燒了,連塊木板都沒有,怎么處理俺娘的后事呢?”
黑柱有氣無力地:“只有軟埋了!”
陳得索問:“軟埋到哪里?”
黑柱悵然長嘆:“唉!埋哪呢?社員都餓得站不起來,挖個坑都沒人呀!”
陳得索像個男子漢:“我挖!”
黑柱指指門前:“你奶奶只能埋你家紅薯窯里!”
不久黑柱因餓也得了浮腫病。他拄著拐杖由女兒小芳攙著來到艾靈家。
“他嬸子......”黑柱氣喘吁吁地,“現在天災人禍,你得想辦法保住得索這個根呀!”
艾靈淚水嘟嚕嚕地流出來:“黑柱,我做夢都想護這條根呀!可是,我有啥辦法?”
黑柱給艾靈指路:“跑你娘家去!”
艾靈放聲大哭:“我哪里還有娘家?!”
黑柱又給他想辦法:“順著洪河往下游農場跑,那里地多人少!”
艾靈止著淚,點點頭:“你說的是,咱這兒沒法活呀!咱走吧!”
黑柱搖頭:“我不行了,走不動了,只有芳芳......”他哽咽著,“這苦命的孩子,她娘有病走得早,我把她拉扯大,真舍不得呀!”
陳得索說:“讓小芳跟俺走!”
艾靈撫摸小芳:“就把芳芳給我吧。我把她當親閨女待,就是我餓死,也得保住這倆孩子的命!”
黑柱搖頭:“我早想把芳芳給得索,可是,這年景你孤兒寡母的......”他痛苦地把臉扭一邊,泣不成聲,“我的骨頭軟,我想把芳芳送給陳魁,當陳青巖的兒媳婦,仗陳青巖家的人勢救俺芳芳的命!”
艾靈不理解:“黑柱,你......”
黑柱心意定,拉著小芳,步履蹣跚地往外走:“他嬸子,別管俺了,你們快走吧!”
小芳哭著,深情地回頭望望陳得索。陳得索傻呆呆地站著......艾靈抹著淚進屋......
黑柱被小芳攙扶走進陳青巖家院。陳石堆在院中椿樹下打瞌睡,他白白胖胖的。陳魁在院里拿著一個雜草饃,像玩黑皮球似的上下扔。
黑柱拉著小芳,撲通跪到陳石堆面前:“大伯,我已餓壞,沒有能力照護芳芳了。我把她交給陳家,把她當狗娃子養著,留她一個活命吧!”
陳石堆皺皺眉,搖搖頭,他扭頭看看小芳——小芳的大眼睛無神地塌陷,高鼻梁烏青烏青的。
陳石堆話外音:“原來這孩子多水靈呀,是魁做夢都喊的姑娘。”他把黑柱扶起,看看重孫子陳魁......
陳魁把手中玩的雜草饃扔給了小芳......小芳接過饃,背著陳魁咬了一口,而后又悄悄地把饃揣進懷里......
陳石堆朝黑柱擺擺手:“你走吧,芳芳住我家就行了。”
黑柱一搖三晃地走出陳青巖家大門。他走到大門拐彎處,抬頭看土墻頭上搭了一些半干半濕的水草,趁沒人,拽起一把,沒命地嚼起來......嚼著嚼著眼一黑,悄無聲息地倒在墻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