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在四季的飛魚
? ? ? 我們一起吃過晚飯之后,她重新回到客廳的沙發上,繼續玩家庭游戲主機暫停的游戲。我收拾著桌上的剩菜殘羹,一批批地進廚房。屋子里很熱,空調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壞了。但是我們一直沒有去叫人來修,雖然我們每次總是面對面時說,哎呀忘記了。但實際上我知道,我們誰都不想讓那個人來,因為會花錢,或者會因為價格產生爭議。最重要的是之前已經來過幾次的那個人,總是賊眉鼠眼地,在馬虎地修空調的時候偷窺她。所以最后收了錢好了僅僅幾天的空調,最后還是因為他無恥不遮掩的下流變得沒有一點改變;而他甚至在和我爭吵維修費是否多收五塊錢的時候,因為她在我背后的一聲嬌嗔,最后在我面前妥協。
? ? ? 廚房地面我一直在打掃,所以落腳下去不算粘鞋。我還記得我之前那個家,媽媽經常臥病在床,不好做事。而父親他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有可能十八個小時都在外面鋪設他偉大的仕途,他回來的時候要么就一身酒氣地進房,繼而響起母親哭泣的聲音;或者是無緣無故地走進廚房給正在收拾的我一耳光,我就給他抽回去;或者心情好他會摸一下我的屁股,但我還是會給他一拳頭。久而久之他臉上的浮腫除了酒精之外,還有我們之間彼此的暴力。
? ? ? 所以我以前那個家的地面總是黑乎乎黏兮兮的,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住了哪些罪惡的東西。我以前不想去清理,因為我覺得這樣就清理掉了的話,反而對于媽媽還有我都是一種愧疚,和比忘記傷口的疼痛更為殘忍的一種形式。灶臺上有幾次我和他互毆留下的血跡,和炒菜混在一起,我覺得漂亮極了。直到我離開前也這么覺得。
? ? ? 我們晚飯吃完的很晚,按照其他人的說法看來都已經是夜宵。其實我沒怎么吃,因為我晚上一旦吃多就會清醒到第二天的清晨。但我次日還要去公司討論那些漫無邊際的文案和企劃。我不能像上次生日那樣,以為吃很多就能讓自己獲得很多,開心很多。結果我第二天上班打瞌睡,直接被巡查的老板打醒,在大辦公區大罵一通。
? ? ? “你知道嗎?”我收拾完了碗具之后準備繼續走進書房去寫內容,她叫住我,“地球公轉一天的時間其實不是二十四個小時整,而是二十三小時五十六分零四秒。”她的聲音其實很好聽,放在直播間也許就是那種很無腦但很來人氣又實用的“清純甜美蘿莉音”,雖然我并不是因為她的聲音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沒有除了夸她穿的那次新衣服好看外,再夸過她任何地方一次,因為我根本就不特別愛她。
? ? ? “那是自轉,不是公轉。”我的聲音放的很溫柔。我用這溫柔的聲音和她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和她達成了一種畸形的契合。因為我知道她其實也很討厭我的聲音,但是我能努力工作帶給她想要的游戲和直播工具,而她能帶給我甜美蘿莉音的虛榮感和霸占欲。
? ? ? “哦。”
? ? ? “地球自轉是一天,公轉是一年。”我停在書房的門前,看了一眼她脫下黑絲后蹲坐在沙發上潔白纖細的小腿,“那這四分鐘怎么了?”
? ? ? “沒什么。”她話音剛落又開始了游戲,嘈雜的背景音樂開始響起。我有些煩躁地捏了捏手,進了書房。
? ? ? ?但是我剛坐下來打開電腦文檔時。頭頂的燈和面前的顯示屏全部熄滅了。徒留窗外對面建筑工地的白色照明燈,把我的房間照射的尖銳又恐怖。
? ? ? ?我把手里的筆重重往桌子上一扔,有些煩躁地推開門。外面也是漆黑一片。甚至比平時還要黑。她已經消失在沙發上了,我把手機的燈光打開,她的游戲手柄還留在那里。但是她,甚至她的一點氣味都沒有。我沒有叫她名字,只是“喂”了好幾聲。但是都沒有回應。我摸索著墻壁有些勉強地朝著門口走,因為我時不時雀蒙眼會發作,所以我在晚上行動的時候莫名反感又傷心。我覺得每走一步都芒刺在背,或者都有什么臟東西想要把我抓起來懲罰我。眼前那些渾濁粘稠的東西總是讓我產生一種贖罪的沖動。但是我因此更覺得扯淡,我從來不認為我是一個罪人,只是頂多算個混蛋。但混蛋是沒有贖罪的資格的——他注定是個混蛋,誰都救不了。
? ? ? 我走到門口時全身都是汗水。這個屋子里的空氣隨著這突如其來的停電變得更加燥熱和惡臭。那些我們平時爭吵冷戰的代價,都毫不吝嗇地在此時真正落差的絕望中,征兆出侵蝕的預感。而我和她都毫無防備。我就這樣被操控命令著,而她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也許她又用她甜美的蘿莉音繼續在哪里聲張什么,又或者在這黑夜下重新用她的話說,蒙上了一層美麗的面紗,俘虜了哪位的心。但是我覺得那不是面紗,那只是死刑犯都要穿的處刑衣。
? ? ? ?我走到外面電匣處,用手機照射里面。屏幕上的時間顯示是晚上十一點五十八分,差不多過去兩分鐘的樣子。我看到我的桌面是媽媽。我有次回家去看望她的時候,她穿得很厚,坐在陽臺上曬太陽。她很慈祥地回頭看著提著一堆保健品回來的我,微笑卻嚴肅地告訴我又亂買東西,錢不能亂花。她也打了我的屁股,但是我只是在她日漸黯淡的臉上親了親,坐在她身邊輕輕按摩她蒼老的手,松弛薄弱的手背上有開始出現棕黑的老年斑,但我覺得她的衰老比那錦衣華服看似年輕的父親更懂得“美好”這個詞語的意義。盡管她和我這輩子都不注定和這個詞語有什么聯系。
? ? ? ?原因找出來了,只是跳閘而已。我其實在開啟蓋子之前更擔心電費的問題,因為這注定我和她避免不了又是一場無休止的冷戰和爭吵。在這種磨煞人腦神經和底線的結果后,我們又在一番翻云覆雨之后,由我老老實實抱著她保養的滑嫩精致的身體,打開手機交了費。然后她掙脫我,穿好衣服換張臉,和那些更直白夸她漂亮美麗的人在一起談天說地,親切的他們才像是一家人。
? ? ? ?開關“咔吧”一聲之后。我能感覺到門縫里有微光透出來。像是什么東西短暫沉睡后又馬上醒來,就像我中學時候,經歷了無聊漫長的一節課后,桌上的瞌睡一樣。
? ? ? ?我推開門進去。她重新坐在沙發上,用同一個姿勢玩游戲。聲音還是很大。
? ? ? ?“剛才停電了,你在哪兒?”盡管我覺得沒什么意義,但我還是這么問了一句。
? ? ? ?“停電了?怎么可能,你睡著了嗎?”她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也沒有看我,只是癡癡笑著說。
? ? ? ?我看了一眼墻壁上那個白色的方形掛鐘,十二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