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桑克爾來說,這已經是極限了。我并不惱怒或者遺憾,因為速度不是我的追求,我只是希望它總能這么陪著我,一路奔行下去。
桑克爾以前并沒有名字,因為它沒有過去,我正是相中了這一點,才毫不猶豫地把它買了下來。從此以后,我是它唯一的故事。正如現在的我一樣。也許過去唯一的痕跡,就只有這個名字了。
我們一路前行,已不知穿過多少城市。那些繁華并沒有留住我,是的,繁華留不住我,那對我來說可笑至極,每當我走過那些拎著酒瓶大聲唱著歌的人們身邊的時候,我就會想,為什么你獨自一人時那樣冷靜和睿智,有了朋友反而變得愚蠢和孤單?也許我永遠都不會懂,但我絲毫不覺得遺憾,我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也類似于沒有故人的事,像沒有吃過甜的人,怎么會饞別人在吃糖?嗯,也許不恰當,但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表達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我討厭表達,所以我只喜歡和桑克爾溝通,我認為我想的它都能懂,而它想的正是我想的,是拎酒瓶的人所謂的知己吧?哈哈,他們很少人得到,而我得到了!有多少人要羨慕我?可是他們的羨慕又有什么用啊,一溜煙兒我已在他們的視線之外,我無法停留,因為我找不到停留的意義。羨慕當然不是意義。
不過我要懺悔,我差點停下來。天哪!也不知道當時為什么會這樣想,我現在記不清了,但當時我差點停下來,因為那個女孩。那晚雨下得太大了,黑暗和雨水籠罩著大地,路燈勉強撐起那一丁點的光影,我和桑克爾披上雨披,繼續在夜雨里穿行,不知過了多久,我模糊的看到前面的路燈下有一把傘,竟沒被風吹跑,桑克爾悶悶地叫著,一如既往并不好奇,我只好故作不見,免得被它嘲笑,可是走到那傘跟前的時候,它竟站了起來,是的!站了起來!白色連衣裙在風雨里瑟瑟發抖。我假裝沒聽到桑克爾的嘲笑,羞赧地停下車,沖她喊道,需要幫助嗎!她忽然動了起來,像兔子一樣,是的,非常像,跑起來仿佛是要跳起來,我假裝鎮定,待她跳上車,又拉起油門,繼續前行。
“你去哪?”雨越來越大,我只好回頭大聲喊道,她鉆進了我的雨披里,趴在我背上也大聲喊“你去哪?”,我忽然意識到我并不認識附近的路,我只認識這一條,從一開始就在這條路上的路,我慌忙掩飾尷尬,怕她真說出自己去哪。“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但就在這條路上!”“你叫什么名字?”“它叫桑克爾!”“為什么要去很遠的地方,這里不好嗎?”聽到這句話我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危機感,正在我抿嘴不語、兀自揣測的時候,那姑娘又開口喊道“你可以留下來,我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我不喜歡有故事的人,你下車吧。”說著桑克爾停了下來,她仍舊趴在我的背上,搖了搖頭。我開始緊張起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我更害怕了,我不敢再次說讓她下車,只好發動油門,繼續前行。
這是我所能記得的全部,不知道為什么那個雨夜如此深刻,也不知道那個像兔子一樣的女孩什么時候離開的我和桑克爾,我只知道我和桑克爾沒有停下,這讓我稍感慶幸,這條路還很長很長,我和桑克爾的路還很長很長……
我已經忘記了當初為什么要上路,我仿佛永遠沒有過去,也許再過不久我會連桑克爾一起忘記吧,忘記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忘記當初為什么買下它,我唯一可以篤定的是,我不會停下,我還要繼續前行下去,沿著這條路,沿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繼續去尋找那些我已然忘記了的要被尋找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