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6月2日，晚9時左右。我吭哧吭哧地在祖山景區(qū)平坦的柏油路面上“龜跑”。配速11分以上，這速度真的很“烏龜”。
? ? 這是我的首個50公里越野賽的最后路段。只要在10點前完成這最后7公里，便大功告成。依我的性子，這最后路段是決計不跑的，我是懶人，會用走的，用挪的。但跑友藍月說，下坡路面走路傷膝蓋，跑起來好些。
? ? 成，傷膝蓋的事兒不能干。于是，我拼了老命顛了起來。除了頭燈前那一小片光亮，光亮盡頭那一兩條反光路標，眼里再別無其他。當然，我也抽空看了眼星星。頭燈都懶得關，只用手捂住亮光看了看夜空——還成，星星挺亮，看得到獵戶星座。
? ? 就這么機械枯燥地完成最后7公里后，約9點40分拱門撞線，首個越野穩(wěn)當完賽。從早6點祖山景區(qū)正門發(fā)槍到晚上撞線，跑步軟件計時約15小時40分，距離59.8公里，爬升3681米。
? ? 其實數(shù)據(jù)看著沒意義，無非跑了個很久的步而已，但我跑得著實不易。此前跑過山地馬拉松和越野測試賽，但正兒八經(jīng)的越野賽這是第一個。選擇祖山一是因為近，二是因為去年在山海關長城越野賽cp6做志愿者，留下許多特別的回憶。為這，打從心里喜歡非誠的賽事，毫不猶豫地報名參賽。
? ? 祖山賽事有一定難度。女子百公里第一多多姐說，她走南闖北跑過很多百公里，祖山絕對是最虐的一個。今年的50公里尤其難，被大家稱為“北方最虐50公里”——跑前一周才確定起終點，賽事總監(jiān)非誠還強買強賣額外贈送了幾公里賽道。都說越野賽就是大型戶外自助餐活動，分為沿途100公里吃10餐，50公里吃5餐等檔次，每餐之間加贈10公里山路消食兒。非誠總監(jiān)如此慷慨贈送了幾公里山路給我們消食兒，真擔心他賠本。要知道，越野選手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主兒。當然了，還有三個爬升約3800米，還有酷暑高溫。
? ? 這最虐的50公里并不適合菜鳥，但它絕對適合作為菜鳥的我，因為足夠虐。我是個稀里糊涂的跑者，跑前不做路書，跑時不記時間不記路。如果想從這一堆字里找出對跑祖山有用的信息，怕是要失望。我只記得我想記得、能記得的那些事。
? ? 第一件，就是曬。
? ? 我對紫外線特別敏感。每跑一個馬拉松，都會領回來一件小背心，臉上的曬斑一層摞著一層，去年9月跑盤錦紅海灘領回來的小腿套至今還依稀可見。我媽為此很是操心，常常語重心長地說：閨女，又累又曬的，咱好好收拾漂亮立整兒的，在家呆著多好啊。跑秦馬被曬降到近8分配速時，看著路邊撐傘的漂亮姑娘，我也這么想來著。
? ? 但緊接著就是：祖山我來了！嘿嘿嘿。
? ? 祖山起點至cp2是1000多米的爬升，但主要是林蔭小路，跑得挺愜意。從cp2至cp3為下降路段。我愛下降，我喜歡在小路上全神貫注尋找落腳點，整個身體騰轉跳躍的感覺，特爽。本以為這段下降能很快完成，但因為曬，我磨蹭得幾乎中暑。
? ? 那是一段長滿了草的路段。沒有林木遮陰，但在陽光下看起來很美。我走著走著想起了花房姑娘，還忍不住吼了幾句。每次想起花房姑娘，我都會想起04年初春，和某人坐在長春凈月校區(qū)附近的田地上，迎著滿是沙塵的春風和刺眼的陽光，聽崔健。
? ? 我高高興興地走過了花房姑娘，沒多久就覺得頭暈，趕緊拿了水袋往頭上淋水，腳下也不敢磨蹭——得追個人要瓶藿香正氣水喝。這是正經(jīng)事兒。隱約知道前面有人，追了一會兒果真被我逮著了，勒索了兩瓶藿香正氣水喝光。很感激這位跑友，本想勒索一瓶的，但他很慷慨地讓我把兩瓶都喝光。然后囑咐我放慢速度，才先行出發(fā)。
? ? 等我磨蹭到cp3，已是中午1點多。
? ? 當時cp3已經(jīng)集結了一些人，探討著要不要繼續(xù)。從cp3到cp4約9.6公里，前6公里為1080米爬升，主要為山脊路段，全程無遮擋。我當然要繼續(xù)，可以被關門，但只要沒中暑沒受傷，那就不要主動退賽。不過，在35度高溫下，能不能在5點前抵達cp4打卡是個問題。
? ? 藍月打來電話，他幫我咨詢了非誠，結論是：不出狀況可以按時抵達。切記多背水！多背水！
? ? 志愿者幫我把兩個軟水壺灌滿水，又在背包里塞進一瓶可樂，一瓶運動飲料。我吃了幾乎一盒午餐肉，一碗粥，若干咸菜，又帶了半袋補給鹽，四瓶藿香正氣水。裝備補給檢驗無誤，硬著頭皮頂著烈日出發(fā)。
? ? 這是怎樣一段路呢？腦海里已沒有太多印象。我只記得熱，特別熱。曬，特別曬。走出去沒多久，就見3個男跑友迎面走來。一問，退賽的。
? ? 我不退。雖然我也幻想賴在補給站吃西瓜，喝冰飲料，但我在繼續(xù)這事兒上毫不猶豫。祖山賽道林蔭路居多，通常看不到前后選手，我還拽了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但在這兒，賽道上的其它選手盡收眼底，錯落有致，無一例外地暴露在烈日下艱難爬升著。
? ? 到底是如何完成了這段爬升，我不記得。只記得走錯了路，兩次從山脊路拐進了林蔭路。當我確認那路標就明晃晃地拴在山脊那稀疏的蒿草或小樹枝兒上時，總要感慨：好端端的小樹林兒不鉆，非得在太陽底下曬，這不合理啊，不合理。
? ? 這段路的完成，還得感激另兩個擅扯謊的跑友。
? ? 譬如其中一名迎面而來，我問：到下一個補給站還有多遠？
? ? 他答：3公里多。
? ? 我問：后面還曬不？
? ? 他答：不曬，都是林蔭路。
? ? 結果，這一跑至少7公里，而且仍舊曬。但因為路過空中花園，我曬得挺高興。
? ? 第二件，空中草原。
? ? 空中草原這名字好聽，我是過后才知道的。跑到那兒的時候，我一樣想起了花房姑娘。
? ? 那是一大片的草叢，賽道就是草叢間的蜿蜒小徑。風一吹，野草們就刷刷刷地跳舞，黃綠相間，在太陽下閃著光。這美景，只在晴空下才好看。曬也值。
? ? 走啊走，遠遠地看見圣騎士帶著一名志愿者站在草叢中間。去年山海關長城越野，我們都在cp6做志愿者，他說在cp4準備了冰啤酒，等著我去喝。一個穿紅衣服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等他跑近了，我笑著問：嗨，你是猴子派來的救兵嗎？
? ? 辭別了救兵，奔向圣騎士。越野跑中結下的都是革命友誼啊，很是親切。寒暄了幾句，告訴我再有3公里下降即到cp4。不出意外，我可以及時趕到打卡。
? ? 對了，這段路蹭聽一位男跑友播放的音樂來著。他聽的每一首歌都是我下載收藏的音樂，這也叫臭味相投吧。聽嗨了我就跟著唱。一唱歌我就來了勁。也真是奇怪，明明唱歌是件耗費體力的事兒。
? ? 刷刷刷的草地，哇哇哇的唱歌。挺美。
? ? 接下來的3公里下坡，我把這位愛聽歌男士甩在了后面。我愛下坡。
? ? 這段路很美。濃密的樹林，林下是及小腿高度的各種植物，賽道就在這小路中間。一邊跑一邊想，會泡姑娘的男士應該帶著心愛的姑娘來這兒待上一待。無論是這林間，還是空中草原，搭上帳篷在里面吃香喝辣地閑扯淡，姑娘一定高興。當然，前提是姑娘體力足夠好，經(jīng)得住這3公里爬升。否則姑娘累壞了，氣得給你一巴掌。
? ? cp4全是好吃的。我仍舊大吃西瓜。西瓜吃夠了吃面條，面條吃夠了吃餛飩，餛飩吃夠了吃小菜。冰啤酒倒是沒喝，因為接下來很長的臺階下降，怕喝暈閃了腳。
? ? 第三件，魚站長。
? ? 從cp4到cp5約9.4公里，前段下降，后段有800米爬升。這段路被關門概率不小，但我不擔心，因為cp5是魚站長的地盤兒，且藍月答應會出cp5迎我。即便被關，正好心安理得地在cp5混吃混喝。月黑風高的，混吃混喝多好。
? ? 魚站長微信大名潛水魚，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做事又細致周全。他似乎有個院子，可以種花種草那種。他還種葫蘆，做酒葫蘆。我對花草有興趣，對酒也有些興趣，深覺魚站長這人很是不錯。
? ? 魚站長答應藍月，會提前出站迎我。這一方面是藍月的面子，一方面也是我們在山海關長城百公里結下的革命友誼。去年他做cp6站長時，我是他的兵，算勤快能干有眼力見兒那種的兵。
? ? 但可惜，當藍月出cp5迎上我，在他的忽悠下艱難完成1.7公里爬升后，我沒能認出前來迎我的魚站長。怪只怪那夜太黑，樹林太茂密，尤為關鍵的是，我已經(jīng)累傻了。直到出了樹林，下了山，我才發(fā)現(xiàn)：哎呀，魚站長！
? ? 挺尷尬，挺不好意思。哈哈哈
? ? 越野賽最有人情味的地方，就是補給站，魚站長的補給站尤其有。且不說什么烤羊肉串、烤雞翅（聽說還有私補豬蹄兒的），黑燈瞎火瞪著眼睛跑了大半宿，后半夜進站時志愿者還能忙前忙后端吃端喝噓寒問暖，那就倆字兒——熨帖！魚站長的補給站特別熨帖。上次山海關cp6，他和圣騎士進進出出忙前忙后，一會兒出去迎，一會兒出去送；待到半夜電閃雷鳴下起暴雨，他們又一會兒出去追，一會兒出去截，折騰得比選手還累。
?
? ? 今年魚站長的補給站坐落在風口。才晚上7點半，補給站前就冷得需要穿羽絨服。我照例吭哧吭哧地啃西瓜，啃完西瓜吃雞蛋，魚站長則里里外外給藍月找外套，怕他夜里進山會凍著。這一站我沒敢多停留，還有2個小時比賽結束，我必須在兩個小時內(nèi)完成3公里石階下降，7公里柏油路跑。所以，沒能和魚站長好好說幾句，立即跟著藍月出站。
? ? 第四件，藍月山谷。
? ? 我能完賽，藍月功不可沒。要不是他各種扯謊鼓勵我，幫我計算關門時間，我在cp5可能就會被關門。
? ? 藍月是百公里大神兒。今年4月連續(xù)3個周末干一個百公里、兩個50公里。雖然柴古唐斯百公里在cp6因大雨強制退賽，但這并不妨礙他做大神兒。他答應帶我跑首個50公里，我挺踏實，也沒研究路書，尋思跟著就是。結果，計劃沒有變化快，由于感冒低燒藍月cp1就輕微中暑退賽——暴曬無風35度高溫下帶病比賽不中暑才怪，我稀里糊涂完成最煎熬的30公里后，他從終點一路迎我。用他的話說，要確保我完賽。
? ? 他從cp5出站不到3公里才迎上我。那時我從cp4出站1個多小時，完成了一段約3公里的臺階爬升——真真一望無際沒完沒了的石階，轉入林間小路緩慢爬升。正走著，藍月迎面走來，在進行勝利會師時，我由衷地表示了喜悅和感激，緊接著藍月就開始扯謊了。
? ? 加油！前面是1.1公里爬升！
? ? 加油！還有500米登頂！
? ? 加油！還有300米！……
? ? 事實是，這些所謂的1.1公里、500米、300米都是大大縮水后的數(shù)據(jù)。
? ? 從cp5出站后，藍月繼續(xù)謊報各種縮水數(shù)據(jù)。我只能半信半疑地聽。沒辦法，腦袋里對賽道全沒概念。據(jù)說，我們下了3.4公里的石階。這段石階路藍月帶著我超了兩名女選手，兩名男選手。然后書接前文，就是最后7公里柏油路。
? ? 因為怕傷膝蓋，我努力進行著配速11分的路跑。藍月時而在前面跑，時而在旁邊步行，時而在后面不知干些嘛。每隔1公里，跑步軟件會提示跑步公里數(shù)及配速。出乎意料的，語音提示從配速11分，到8分，7分，竟然到了6分30秒。
? ? 我去！姐姐我精神為之一振！我向來不擅謙虛容易驕傲，動不動覺得自己能上天。此時此刻，便是要上天的時刻。
? ? 黑暗中，我們屁顛屁顛地超過一個男跑友，超車時還大言不慚地吹牛皮：
? ? 藍月：江蘺，來，跑一個5分配速！
? ? 我：整什么5分，咱就保持6分！
? ? 就這么地，我們屁顛屁顛地扔下暗夜里孤獨寂寞獨自行走的男跑友，絕塵而去……
? ? 當然，并沒真正發(fā)生絕塵這種事，剛超完車我就繼續(xù)掉回8分配速。但無論如何，我總算晃悠到終點撞了線。撞線前遇見女子50公里第九名，藍月鼓動我加速超車，我沒搭理。一是超不動，二是懶得超。我娘說了，她最擔心我出去瞎跑，哪天再像新聞里見過的馬拉松選手那樣暈倒啥的。由于娘說得過于頻繁，每次跑馬終點前我都會想起這茬兒。所以終點前尤為穩(wěn)健，越跑越慢，線撞得賊穩(wěn)當。
? ? 成，完賽。
? ? 第五件，為什么要虐。
? ? 報名費那么貴，跑起來那么累，越野跑者到底在追求些什么？我不清楚別人的答案，也不怎么清楚自己的。
? ? 我沒什么越野能力，是個上坡死。下坡技術也沒有，純粹膽大敢沖。對我來說，越野跑比馬拉松有趣一些，未知的林蔭小路，路邊搖曳的花，林間穿梭的松鼠，還有一抬頭看見的層巒疊嶂的山。
? ? 但跑越野，應該不是因為好玩，而是因為虐。馬拉松也虐，只是越野虐得更徹底更深刻。
? ? 可到底為什么要虐？想來想去，怕是因為自己心底里憋著的一股勁兒。大約從前年開始，這股勁兒便蓄勢待發(fā)，累積到如今似乎已讓我練就鋼筋鐵骨。
? ? 其實剛強易折，我懂得。
? ? 到點兒，得去接孩子放學。這問題暫且放著吧，反正我也沒想通。或許嘗試個百公里，就能豁然開朗了。
? ? 就此打住。
? ? 剛剛找配圖，給藍月發(fā)了幾張空中花園的圖片，嘖嘖稱贊了幾句。藍月說，越野跑就是這樣，回味無窮。哎，果真如此。跑步過程中累傻累癱的腦子，總得在幾日后才又靈光起來。那些無暇采的花，沒空看的景，竟一一在腦袋里閃現(xiàn)。越是回味，越是有趣。
? ? 秋，百公里約起唄。
? ? ? ? ? ? ? ? ? ? ? ? ? ? 2018年6月8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