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有一小兒家中貧困，喚作清隨。父親是個落魄書生，母親難產而死，留下這一父一子相依為命。父親愛讀書，從小教他寫字，可惜此兒天性愛玩，總在父親教他讀書時跑到東頭樹林里找小獸飛禽玩，感興趣了便聽父親的話，寫幾個字，父親管不住他，也隨他去，自己依舊當一個窮苦書生，平時靠給人寫字為生。

? ? ? 有一天清隨捉到一只受傷的紅嘴鳥，心生憐惜，抱到家中喂養，為了不讓父親發現，將自己省下的湯給紅嘴鳥吃，自己愈漸消瘦。父親看著日益消瘦的清隨，急在心里，問清隨身體情況，只說沒事兒沒事兒，父親又是氣又是心疼。期一月，鳥基本痊愈，清隨放走了鳥，心里著實開心，不多久，父親從外面進來，對他說：“清隨，縣里丁員外的公子缺一書童，正好與你年齡相符，家中殷實，飯飽衣足，你現在趕快收拾收拾去丁員外家吧。我已和丁員外說好了。”清隨一愣，不知道怎么辦，糊里糊涂地跟著父親到了縣西頭，只見朱門闊大，門前兩個大獅子栩栩如生，父親敲了敲門，一老頭開了門，后父親與他說了幾句就離開了，留下清隨自己，他一下子哭了出來，想去追趕父親，卻被老頭一把抓了進去。

? ? ? “你是王書生家的清隨？”

? ? ? ? 清隨抽搭著點點頭，老頭溫和地對他說：“以后你就是少爺的書童了，不要哭了，跟我一起去見老爺少爺吧。”清隨三步一回頭，當知道父親不會再回來的時候也就停止哭泣了。這個院子真大啊，清隨恐慌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還有前面和他說話的老爺爺。他壯著膽子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 ? ? “等老爺少爺讓你回去的時候就可以了。”

? ? ? “那要到什么時候？”

? ? ? “不知道”

? ? ? 他不問了。視線被園中美麗的風景深深吸引住，假山，奇石，亭臺樓榭，還有曲曲彎彎的橋，橋下好多魚。一會兒就走到了房屋前，進了門，堂上坐著一約三十多的中年人，手上還拿著一個本子。老頭叫了一聲老爺，老爺抬頭看了看清隨，“就是你嗎？”清隨被這突然一問嚇了一跳，驚慌地點點頭。“帶到少爺那里吧。”老頭帶著清隨到了少爺書房，在門口一停，對著那邊說：“少爺，書童已經帶來了。”“進來吧。”老頭示意清隨進去，開了門便看見一個清瘦的男孩兒在桌上習字，男孩兒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停下了手中的筆。

? ? ? ? “你叫什么？”

? ? ? ? “清隨。”

? ? ? ? “你叫什么？”

? ? ? ? “宇。”?

? ? ? ? “少爺，你寫的字好看。”

? ? ? ? “少爺，為什么池子里的魚又死了？”

? ? ? ? “因為那是一灘死水。”

? ? ? ? “少爺，今天下雪了。”

? ? ? ? 少爺披上毛裘，看著外面的雪，嘆了一口氣。

? ? ? “這人間的虛無，真是靜的像雪一般。”

? ? ? 少爺苦笑了一下，對清隨說：“清隨，以后我教你寫字吧。”

? ? ? “啊！”清隨擺擺手。

? ? ? “以后你就可以看懂詩文了，不用再抱怨看不懂文字。”

? ? ? 清隨望著這漫天的大雪，突然想起了兒時父親教他寫字的場景，悲傷不禁從心底升起，他點了點頭。?

? ? ? ? “少爺，上元節快到了。”

? ? ? ? “一起去外面轉轉吧。正好可以猜燈謎。”

? ? ? ? “好。”

? ? ? 上元節，燈籠掛滿了街道，煙花如雨。男男女女出游，樂不思蜀，小販叫賣得十分起勁。清隨跟著少爺走過一個一個燈籠，他不喜歡燈謎，一直往四處看，少爺走到一個大燈籠下，欲讀謎語，忽聽見對面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半鉤明月釣清溪”，少爺被這聲音吸引住了，側身尋這聲音來自何處。清隨蹲在河邊等少爺，無聊的時候拿石頭打起了水漂，這節日人好多啊，世間之大卻只有方寸之地容身，清隨感覺自己十分渺小，轉身欲走，忽見一女子來到不遠的旁邊坐了下來，腳下放著一盤花，清隨望見她的眼睛靈動，像小時候在森林里見的小獸的眼睛，只覺得移不開眼，女子轉身看見一男子看著她，不覺得羞紅了臉，轉身走了。清隨恍恍惚惚的，被少爺叫了一聲才回過神來，發現女子已經走了。少爺身邊站了一位美麗的女子，清隨疑惑地看著少爺。

? ? ? “這是影。”

? ? ? 清隨看這女子身上衣服素樸卻布澤清潤，只覺十分素雅，便猜到是一位有錢人家的小姐，鞠了一躬。這位小姐笑了一下，旁邊的丫頭偷偷地看著他。少爺看影小姐的眼神，有著不一樣的地方，十分溫柔。清隨猜到了一些。

? ? ? “少爺猜了多少燈謎？”

? ? ? “數不清了。”，“但是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個謎底為‘心’的謎語了。”

? ? ? 旁邊的丫頭笑了笑，小姐忽的紅了臉。清隨看著小姐的神情，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見到的那個眉目靈動的女子。心里十分歡喜，但又想到可能不會再見到她了，不免又覺得失落。

? ? ? 送走了影小姐和她的丫頭，清隨跟著少爺回家。路上少爺一個勁的夸影小姐聰慧，眉眼間盡是溫柔。

? ? ? ? “少爺是不是喜歡影小姐？”

? ? ? 少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我們約好下個上元節見面。”少爺一臉開心，問：“你可否也遇見了中意的女子？”清隨想起了那個眼睛清澈的女子，笑了一下卻搖了搖頭。少爺假裝怒著說：“你真是個傻子啊。我看著阿影的丫頭還挺好看的，要不你們湊一對。”清隨哈哈一笑，兩人回到了家。

? ? ? 清隨站在張府的后門口，這已經是數不清給少爺多少次傳信了，每次拿到影小姐的信，他會很開心，可是他想不明白少爺和影小姐門當戶對，兩個人互相喜歡為什么不來提親呢？他想不明白，還是一直送信。

? ? ? 又一個上元節到了，清隨跟著少爺來到燈展會，少爺見了影小姐，清隨覺得不忍心打擾少爺和影小姐獨處的時間，更何況他還惦記著那位姑娘，于是借故拉肚子離開了。不等少爺同意，他跑到了河邊，沒有見到她，在河邊等了好久，等得無聊了依舊打水漂，可是她還沒有來。清隨覺得十分失望，沿著河岸走，走了一會兒，忽然在前面看到了一賣花女子，清隨心中一喜，摸摸身上的兜，還有些銅幣。他整理整理衣裝，往女子那里走去。

? ? ? “這梅花多少錢？”

? ? ? 女子抬起頭，看著他說：“一文。”

? ? ? “我這里正好有三文。”

? ? ? ? 女子給清隨三枝梅花，清隨擺擺手，“送給你的。”

? ? ? 女子臉一紅，縮了一下伸出的手。

? ? ? 清隨轉身要走，忽然又轉向了賣花女，“我叫清隨。”便轉身開心地往前走，聽見后面有聲音喊“我叫阿寧。”

? ? ? 阿寧。

? ? ? “少爺我有中意的女子了。”? ?

? ?

? ? ? 少爺這幾日和老爺鬧僵了，少爺那么喜歡影小姐，他們那么相配，為什么老爺就不同意呢？少爺這幾日不出房門也不吃飯。每次見到少爺他就哭，清隨十分難受。

? ? ? “少爺，你好久都沒有給影小姐寫信了。你寫好了，我去送。”

? ? ? 少爺仿佛看見了救星，把前幾日寫好的大把大把的信塞到清隨手里，忽然又自言自語道：“不行，爹會發現的。你等著，我再寫一封。”

? ? ? 少爺寫了又寫，寫了又寫，終于寫好了一封信。

? ? ? ? “快去給影送去。”

? ? ? ? “好。”

? ? ? ? 清隨跑到張府，敲了敲張府的后門，門開后突然從后面沖出了幾個強壯的家丁，抓著清隨就一頓亂打，他死死護著手中的信，被打得暈倒的時候他想起了在家哭泣的少爺。手中的信被奪走了，醒來的時候身上像散了架一樣，到處都疼，一個乞丐發現了清隨，把清隨扶到了大夫的診堂。大夫看了看，知道是個窮人沒錢付醫藥費，于是把他們趕了出去，乞丐沒辦法，自己還得要飯，這個時候大戶人家吃好了飯，遇到心眼好的人家，會把剩飯給乞丐吃，乞丐把清隨扶到墻角，清隨哀求這位好心的乞丐把他送到縣西頭少爺的家里。他已經不知道要怎么辦了，乞丐看清隨這個樣子于心不忍，背著他到了丁員外家。敲開了門，老頭趕緊把清隨扶到了門里，給了乞丐一些吃的，門童去稟告老爺，老爺來到門口看到了清隨，說：“是你給少爺傳信的吧。你走吧，這些錢足夠你看大夫了。”你走吧，小時候被爹送到這里的時候，一直問老頭這個問題，那時候多么想跟著爹走啊。老頭說等老爺少爺想讓我走的時候我就可以走了，現在我得到答案了，卻怎么也不想走了。可以讓我留下嗎，我不知道去哪里啊。

? ? ? “你怎么給丁員外仇人的女兒送信啊！世間那么多女子，少爺怎么喜歡上了她呀。作孽啊。”

? ?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 ? ? 一日，清隨正在家中寫字，門外突然響起了馬蹄聲。不一會兒有人敲門，清隨走到門口，開了門，看見一個意氣風發的男子，清隨想了好久，發現他是少爺。清隨眼睛含著淚，少爺變得和以前不同了。他趕緊把少爺請進屋，又覺得屋子十分簡陋，扭扭捏捏地不敢走快。

? ? ? 少爺坐在門口，清隨給少爺沏了杯粗茶，也給自己沏了一杯。少爺看著清隨，不覺得淚如雨下。

? ? ? ? “少爺，你高中了嗎。”

? ? ? ? “還沒有，但是馬上要去參加科舉了。”

? ? ? ? “那少爺，和影小姐？”

? ? ? 少爺沉默不語，嘆了口氣，清隨突然想起以前下雪的時候，少爺也一樣會嘆氣，只是遇到影小姐之后，他再也沒在下雪天嘆過氣了。

? ? ? “清隨，我娶了一位女子，只是她不是影。”，“世間感情就是如此，如雪一樣寂靜，化了也就化了。”

? ? ? 清隨喝了一口茶，

? ? ? “清隨，你是否娶了那位上元節的女子？”

? ? ? 清隨搖搖頭，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好多年前繁華的上元節，熱鬧非凡，無意中瞥見了一位女子，阿寧。再也沒見過了。

? ? ? ? “少爺。”

? ? ? 清隨看見少爺往前面走了走。

? ? ? “咦，清隨，這相思鳥好像不怕人。”

? ? ? “少爺，你怕是看錯了吧，那是紅嘴鳥。我以前救過它，這幾年它總會過來討吃的。”

? ? ? ? 少爺仔細看了看這鳥，“不錯，是相思鳥，我在古籍中看過，描述也是一樣的。相思鳥，因相思而化，隨相思而散。”

? ? ? 清隨從后面拿出一個小盤子，給相思鳥倒了點湯。忽然他又想起了多年前上元節的阿寧。

? ? ? “我叫清隨。”

? ? ? “我叫阿寧。”

? ? ? “少爺，我有中意的女子了。”

? ? ? 世間飄渺，我窺見一色，便思念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