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could I get over you?
我要怎么才能戒掉你?”
男人點了一支煙又放下,倒不是懼怕對面的父母凌厲的目光,只因他突然想起那個人的勸:
“你少抽點煙,牙齒都黃掉了。”
“好難聞,你嘴巴里一股煙臭味。”
“你把煙戒掉好不好,對身體不好。”
真奇怪,他以前從不把那個人的話放在心上。嫌棄他口臭,他只當是日常的作;勸他戒煙,他連敷衍的答應都不肯。
現在想來,他辜負了那個人許多,怕也早把那人的心傷得千瘡百孔。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人對他的愛原來有那么深,滲進日常的滴滴點點,每一件提前熨整的襯衣,每一杯清晨的咖啡,還有變著花樣給他做菜……可他還總是挑三揀四,每頓飯都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那樣挑食,就連紅燒魚里用來去腥味的幾片生姜都可以數落半天,十足十像個挑剔難搞的惡婆婆。
他唯一熟知的,就是那個人的脾氣實在太好,不管他如何挑剔,如何難搞,都照單全收。有時他的行為過分到連自己都意識到不妥了,可那個人還是一副笑嘻嘻的耐心模樣。所以后來他故意錙銖必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挑戰那個人的底線,他迫切想欣賞到那個人發火的面孔,惡作劇的快感。
身邊好幾個朋友要他懂得珍惜,因為再也不可能找到比那個人對他更好的人,趁還來得及的時候,要勇敢地去守護。人不是玩具,他也不是小孩子。
他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那個人也不是玩具,因為孩子都懂得在睡覺前把最好的那個玩具細心收好,他遠比小孩子還不如。
他才不擔心那個人會離開,“是那人一直說喜歡我,愛我,求我給一次機會,我實在是被磨得厭煩,看那個人可憐,才點頭答應的。”看,何其猖狂。他實在被偏愛得過分,所以才敢這么無情,這么有恃無恐。
他一直自以為精明老道。想獻身于他的人時常都有,花花世界,感情關系也不過是各取所需。他不信不求回報的真愛,也從不為誰動情,只不過是懷抱里炙熱的肉體從這一個換成那一個。對自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是沾沾自喜的,也總是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嘲笑著那些愚蠢的癡男怨女。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后來自己也站進了愚蠢的隊列。一開始他認為他不過是馬失前蹄,是嘛,人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濕鞋,他只需回家換一雙新鞋子就好了,一切都會回歸原位。
可是,他開始慌張了,一切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再受到控制,毫無頭緒、亂了章法,像個弄丟了自己最心愛玩具的小孩。不對,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有哪件玩具是最心愛的,不管丟了什么,都可以再換一個新的,就連狗跑丟了都只要去寵物商店再買一只長得一樣的,連叫聲和吃食都相同。
“啪!”
他突然重重給了自己一巴掌,絕對不可以把那個人比作玩具或是寵物。那個人是獨一無二的,無可替代的。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后悔了,哪怕當初多給一點溫柔今天都不至于會失去。那個人是那么容易滿足的人,給一個笑容都能開心上一晚上。他悔恨當初自己為何不珍惜。
“啪!”多少人勸過他珍惜。
他又給了自己一巴掌,力道很重,右邊臉頰頓時起了三條紅印子,火辣辣地。臉上的疼突然讓他察覺到這個方法似乎可以減輕左邊胸口鉆心的痛,“會好受一點的”,他這樣想著,再一次舉起手臂。
“多久了 我都沒變 愛你這回事 整整六年……”
桌面上的手機在不停地震動,Yoga的聲音在這個空空蕩蕩的房間里盤旋著。
“你最好 做好準備 我沒有打算 停止一切 想說我沒有志愿 也沒有事情好消遣 有一個人能去愛 多珍貴 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 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 我就是剩這么一點點倔……”
手機鈴聲是那個人換的,是那人今年生日的時候找他要的生日禮物。他當時還在想,這么容易滿足又不吵不鬧的伴侶長期處著也挺好的,還能煮飯、打掃,想想也算十項全能。
可是生日后沒過幾天,那個人就消失了。那天早上起床,他沒看到放在烘暖器上搭配好的衣服,廁所里沒有擠好的牙膏,餐桌上也不見冒著熱氣的咖啡,寂靜的空氣里沒有響起那句熟悉的“早上好”。
那天去公司,他破天荒地被同事們嘲笑了,襯衫的領口是皺巴巴的,西裝配了一條顏色風格極不搭的領帶,連他平時最注重打理的頭發都往上翹著一撮。
真狼狽,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他越想越覺得那個人是蓄謀了許久找準時機故意狠狠報復他的,先事無巨細地幫他打理生活的一切細節,等他漸漸成了一個生活廢物的時候,再一走了之,連新換的手機鈴聲都是用來故意來嘲笑他的。
他惱羞成怒,砸了廁所的漱口杯、砸了吧臺的咖啡機,連手機都想砸掉。
幸好沒砸掉,幸好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屏幕,來電顯示,竟然是那個人的號碼。
有多久了?一星期?半個月?他記不清日子了,只覺得度日如年。他驚訝于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已把那個人的號碼熟記于心了,手抖得厲害,整個人都抖得厲害,手機掉在地上,他著急忙慌地跪下,抖抖索索地撿起來,生怕下一秒鈴聲就會戛然而止。
“喂!”他再沒有自欺欺人的想法,只是迫切想聽到那個人的聲音。然而電話那一頭卻不是那個日思夜想的聲音,是那人的朋友。
將鏡頭拉回開頭。他坐在紅木沙發上,父母坐在對面,煙灰缸里的火光燃盡了。
“有什么話快點說!慢慢吞吞的像什么樣子!”父親還是那樣沒有耐心、疾言厲色。
他抬起了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原本想質問的那些話在那一瞬間決定吞回肚子里。他最討厭別人插手自己的人生,沒想到他的父母竟然善作主張扼殺他的愛情。
他太清楚質問會換來什么樣的回答,“你平時怎么玩我們都不會管你,只要到了年紀乖乖找個女人結婚給我們生個孫兒就行。可是,你和男人……我們絕對無法容忍!我們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個變態!活了一把年紀還讓別人來戳我們的脊梁骨!”
又面面相覷地坐了兩分鐘,他終于從沙發上起身,“你們放心,你們是生我養我的父母,我絕不會讓別人嘲笑你們生養了一個變態,也不會讓別人有機會在你們的背后指指點點。我會和他在一起!我會和他結婚!”他從來沒有用這么篤定的語氣同父母說過話,從來沒有這么強烈渴望為自己爭取過什么,也從來沒有覺得內心這么滿足幸福過,“我們會去國外!我會和他在一起!我會和他結婚!我們會很幸福的!”
一直以來,都是他給那人機會,總是高高在上,意氣揚揚。如今,他是時候該去跪在那個男人面前,求他給自己一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