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猩猩的泥

圖:威廉五世總督動物園的猩猩

玄黃廣袤的非洲草原邊緣,銜接一片蔥郁森林,非洲歷來缺水,此處的橡樹和鐵樹卻種類繁多茂密異常,夾雜無數奇花異草;草原上飄來陣陣忽薄忽濃的麝香,極為遺憾的是,此時根本沒有能欣賞此香味的有感知力的鼻子存在,因為人類遠未誕生,時間更不存在,麝香飄到草原和森林接壤處,突然消失。而草原和森林仿佛默契的情人、也像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唯獨不像紅眼相爭的敵人,在接壤處留出二十公分的光禿地段,上面除了幾只連狼群和獅群都恐懼的白蟻,別無他物。

在這塊土地上,白蟻罕見,數量極稀少。

晝夜交替,其實并無分別,時間依舊未在非洲這片土地停留。幾只白蟻頭頂烈日,只在光禿地段往復,不進草原,也絕不入森林。不是不想,因為不敢。

兩只白蟻可以嚼穿一只餓狼,三只白蟻能夠撕碎一只母獅,然而,再多的白蟻依舊有族群的克星。

這一刻還是來了!毫無征兆。一個巨大陰影從白蟻頭頂閃電般罩下,白蟻們兩兩對彈,跳開去,想要竭力跳出陰影外,落地時離陰影邊緣只有兩毫米,獨自而立的白蟻失去反彈的同伴,只能靠自己,拼命狂奔下終于逃到陰影之外,此刻,草原近在眼前。

任何族群都有各自的領地,想要族群長期繁衍壯大,彼此之間必須遵守世代遺傳并銘刻在基因里的戒律,這幾只白蟻此刻進入草原,將置整個族群于被草原吞噬的危險中,而且必被吞噬。在本能驅動下,白蟻繼續在光禿的接壤地段四散,只覺天旋地轉。。。。

巨大陰影在縮小,一只被黝黑鬃毛完全覆蓋的粗壯手臂末端,伸出五根長短不一的手指,最長的中指長達二十公分,手掌沿襲手臂的黝黑,紋理雜亂,掌紋間有橡樹枝干的碎屑,被碎屑裹挾著的幾只白蟻在風中凌亂著。

突然,又是一陣急促翻滾,白蟻重重摔在地上。對巨影的主人來說,白蟻是玩具,而玩具意味著被獨占,除非心甘情愿給予,任何外物都不得搶占自己先到手的玩具,歷來刻在基因里的記憶就是如此直白,誰先破壞戒律,誰就接受懲罰。

另一巨影的主人,難耐內心渴望,終究出手搶奪本屬同伴的玩具。

前一刻還在一起啃橡樹皮的同伴,此刻卻廝打在一起。同伴間的廝打常有發生,不足為奇,這次卻不同。白蟻畢竟是極稀罕的玩具,因被搶造成的惱怒程度超過以往任何一次打鬧。終于,一只手臂被狠狠撕掉一塊半公分的肉后,巨影主人順手拎起身旁的鐵樹葉,這顆巨碩且掛滿尖齒的鐵樹葉眼看距離同伴的眼睛僅剩一公分,危情似乎無法避免。此刻,仿佛能聽到同伴的慘叫聲。

鐵樹葉就這樣懸在距離同伴眼睛一公分處,停住了。

亞當此刻正抱著夏娃,顧不得吃嘴邊的蘋果,看到這一幕,笑了,這是兩人被趕出伊甸園后笑得最開心的一次。因為,有兩件超越時空的事發生了,這樣的事,就算發生一件已足以撼天震地,何況同時發生兩件。

第一件事,巨影的主人第一次拎起鐵樹葉捍衛自己的權利,是人類祖先使用工具的開始。誰也不敢想象,使用工具的意識和習慣會怎樣改變宇宙,百萬年后,人類竟然親手創造了人工智能阿爾法狗(AlphaGo)戰勝了李世石,被認為人類防守人工智能最后防線“圍棋”也遭陷落。

第二件事,即將被鐵樹葉刺傷眼睛的巨影主人,當時眼里流露的除了幾絲恐懼,更多是不舍——再也看不到同伴的不舍,這份不舍投射到手握鐵樹葉的巨影主人眼里,浸入心里,一股愧疚和疼惜貫穿全身,讓其打個激靈。

原來這就是愛。在愛面前,稀罕的玩具算什么。

學會愛,體會愛,讓巨影主人的后代加速繁衍,逐漸產生了快樂和幸福的感受。

夏娃對亞當說,要有名,于是,就有了名,叫猩猩。

當時,未受傷的猩猩走到受傷的猩猩面前,在自己身上搓幾下,用搓下來的泥填到傷口上,柔情地說,“我是你的泥”。百萬年后,這句話演變為“你是我的眼”,象征感情深厚和絕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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