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合對兒童的認識,試解老莊思想
通讀完《道德經》之后,我對老子的思想有了更深的認識,不再僅僅是“無為而治”了。捕捉到的一些關鍵詞有虛靜、復歸、退、知足、知白守黑、不爭、報怨以德等等。當我想把這些詞再進行簡化總結時,由于詞與詞詞之間都是相關聯的,所以最后合并成了“道”。于是乎,我親自證實出:道即自然,道無處不在。
《道德經》,前四十章為道經,后四十一章為德經。莊子對道德的理解是“調而應之,德也;偶爾應之,道也。”(《知北游》)從大眾的角度,我理解的“德”是有為而成,“道”是無為而成;儒家重視德行,“為政以德,譬如星辰”,道家重視“道”。《知北游》后文又說:“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所以“道德”應是相輔相成的,儒道并不對立。但為什么儒道分家,難道帝興王起不是好事,因為有了人為秩序,不再自然?[1]
而從道家的角度,“德”是“道”的體現,因為道是無形的、不可言只能卮言、不可為只能無為......所以《道經》《德經》,應理解為道家的論說;《德經》是指導我們該怎么做。
還有這個“偶”字,我覺得是值得注意的“無心”的體現。道的發現是偶然的,不經意地突然地發現了它,前文還提了對“有無”進行區分的行為也是偶然。本來,照理說“道”因其虛無,是必然不會被發現的,“有無”的對立是必然不應出現的。但又因“道”位于兩極之間,或者說“道”本身包含了“兩極”,所以“道”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兩種性質不能完全分離,對“有無”區分的行為(儒道兩家爭執的行為)也就不能分對錯了。
《莊子》一書通篇看下來,給我印象很深的是莊子心胸的開闊,不同于老子“消極”的退守,而是不失偏頗的、多角度的、順其自然的去看待世間萬物。如《逍遙游》中,“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意為大樹不會遭到刀斧砍伐,也沒有什么東西會去傷害它。雖然沒有派上什么用場,可是哪里又會有什么困苦呢?這里是說無用之用,許多東西看似沒有什么大的作用,但對于一個整體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再如《大宗師》中,“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忘”是將自我與自然融為一體,也就是忘我;“化”是自化,體現一種自發的自然而然的轉化,這一句體現了心靈活動所達到的最高境界——全身心投入到自然中并接受轉化。
陳鼓應先生認為,老子強調道反的規律:無為、不爭、柔弱、處后、謙下;莊子則在老子的基礎上有很大提升,他全然揚棄“有無”的概念而求精神境界超升。老子認為“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而《齊物論》中說“無有為有”,“無”與“有”不再是相對的概念,已經融合一體了。
此外,也許由于莊子所處的時代百家爭鳴的現象更多,所以《莊子》也多了許多對儒家的正面比較。在《人間世》中,“且夫乘物以游心,讬不得已以養中”。使心志自在遨游,最好的辦法是將一切都寄托于養蓄神智。“養中”,不同于儒家的中庸之道。我覺得中庸是方法論,告訴我們看待事物要客觀、別走極端;養中是世界觀,意識到提高修養就能讓我們處在相對自由的環境中。還有種常見的說法,儒家是入世心態,將自己“囚禁”于家庭世俗中;道家則是倡導出世,將自己融于自然,“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跟造物者結為伴侶,而逍遙于天地渾一的元氣之中。
這里想要再多贅述的一點是,我認為將儒道兩家劃分為“積極入世”與“消極出世”是不恰當的。也許儒家會認同這樣的區分,但道家一定不認同,因為這種劃分存在對立,而道家思想是沒有對立的,萬物歸一。所以,站在道家的立場上,或許可以說儒家思想片面了,道家思想更加全面。(片面與全面不是對立關系)。當然,分為“入世”和“出世”貌似更加客觀。上段提的“游乎天地之一氣”還可以看出氣化論,人是由氣凝結而成的,融于自然,就要將氣散于天地之間。
近來學習老莊有點入迷,心里總惦記,燒水的時候發現鍋蓋上的小孔,深感又發現了道的載體。鍋蓋上的小孔一來可以保證鍋中氣壓不會過高,二來不會讓熱騰騰的水汽彌漫房間,達到了鍋里鍋外的平衡狀態。更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平衡不是絕對靜止,因為水汽(水分子)是在不停流動的,道也是在守恒的前提下生生不息。高溫的水汽混進了旁邊低溫的水汽中間,而高溫水汽的原本空間又由低溫水汽填補,兩方同時移動以達到平衡。而且水溫不能過高,一旦氣壓突破了臨界值,就會頂起鍋蓋,于是平衡狀態被打破,高溫水汽連帶著沸水一起噴涌而出……老莊將道比作水、氣、風、兒童等等實在是太妙了,或者也可以說成,只要我們用心找尋,會發現道真的無處不在。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十五之前尚且都稱為兒童,那段時間的孩子沒有經過學習,是未經雕刻、沒有明確的是非觀的,所以童言無忌、童言總是飽含大道理。“童言”,是《莊子》中“卮言”的體現。“卮言”即忘言之言、無心之言,要求說話者開放且真實,童言是最接近這個狀態的,甚至可說童言就是卮言。我們經過一輩子的時間才到達從心所欲的境界,或者說圣人的境界,許多耄耋老人甚至還到不了這個級別。看完老莊,我總感覺做到從心所欲的人,不過是用了一生的時間去證明兒童視角是思維、心態的最高境界。也難怪七旬老人和小孩的搭配總是可觀,有年齡的代溝,卻沒有心靈的代溝……人生就是一個圓。
有部電影叫《入殮師》,主人翁誤打誤撞成為了入殮師,他從一開始看到尸體就嘔吐,甚至無法食肉,到后來能自如的給死者整理儀容、并且全心全意的為他們送行。想來,他這樣的改變就是因為敢正視并且接納了死亡吧。影片中還有
句臺詞:“死可能是一扇門,逝去并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走下一程,正如門一樣。”如果生死都是一扇門,那兩者是否可以等同呢?[2]從這個角度去看,就可以同老子說的“復歸”聯系起來了。
“復歸”,莊子對其加以升級,成為了“兩忘而化其道”,忘記“復歸”,忘記“忘”本身。克里希那穆提認為,當我們意識到某物的時候,這個東西反倒不存在了。比如當我意識到我很自私的時候,其實我已經開始反省并且開始考慮別人的感覺,那我就不再自私了。結合忘“忘”,忘記“忘”本身,才是真正的遺忘;不刻意復歸,才是真正的復歸。藝術家安迪·沃霍爾還說:“一旦你不再想要某個東西,你就會得到它。”以上都在證明忘“忘”的重要性,也是莊子對老子思想揚棄的要點。
提起藝術家我就想到“本能的繆斯”。說起來藝術也屬于卮言的體現,因為卮言看重的語言的意義,而非語言符號。音樂、繪畫等藝術因其不需要專業性(特地學習樂譜或者繪畫技法)就能傳遞感情、信息,人們更注重的也是它們所表達的含義,所以藝術也是卮言的表現形式,前面說童言等于卮言,那藝術與兒童自然就不分家了。
還有一點,老子說“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從字源角度,“有”是手提著肉,表示持有;“無(無)”通“舞”,意為祭奠亡者,后來則指缺乏、失去的這種狀態。“舞”也是一種藝術呢,于是“舞”即“卮言”的表現,其內涵就是“道”。既然“有生于無”,那“有則生于道”,對應的,“無也生于道”,所以“有無”的概念實際上還是老子主觀的劃分,“有無”的存在是偶然性。這樣推理也許可得出莊子說的:“道不可有,有不可無”(《則陽》)。
再說回這老莊的兒童觀,通過以上贅述, “嬰兒”(或者兒童)即是“道”的形象化這個想法已經呼之欲出。“嬰兒”在老莊思想中就喻指了本初的、純天然的概念。同樣將道形象化的意象還有水、善、治國、兵學等等。由于嬰兒在書中沒有一個特定的范圍,雖是“道”的形象化,但還是抽象的,所以我想暫且把文中的“兒童”鎖定在從出生到及笄成年這籠統的時間段中。
[1]此問在后文《天道》、《天運》篇的理解中得到了答案,即“是的。”
[2]此問在后文《知北游》中得到了答案,即向死而生,“死”是另一種方式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