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還砸在控制臺上，服務生的臉已經被面前的控制臺照的臉色烏青。

“怎么回事，怎么不開火？”

在控制臺上，六處監控探頭前，所有人只是舉著槍，卻似乎停止了移動。

“開火，射擊啊！”

咆哮著吼向直立的話筒，然而所有人都沒有反應，有幾個人甚至放下了槍，木然的望著司馬站著的方位。

“糟了！”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單手打開加密頻道扳機：

“智堯先生，我們的——”

“……也許你們對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個人還有點印象，外事部隊退役的雇傭兵們。”

突發而至的中年渾低音自十幾個街區之外，以外事部隊最擅長的電子戰的方式，強行輸送到了曾經的加密頻道，以至于那服務生也被嚇了一跳，他大駭的單手捏著耳麥，完全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剛剛為他開辟的通風管道里，智堯的針孔耳機在嘶嘶聲后，也收到了同樣的插入廣播。

“給我把耳機扔掉！”西服已經不知去向，他臉色烏黑，俯身穿過為他打開管道的軍用承包商雇員，一只手把他的耳機拍在地上，“都給我把耳機摘下來！”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

空蕩蕩的對峙間，所有雇傭兵的耳機內，都在重復著同樣的話語。

東方廣場樓頂的小辦公室已經被軍用電腦與投影儀照的明紅，桌邊還放著一包沒有吃完的薯片，熊貓叼著牙簽，手里捏著通話器，以他能做的最好的方式，將面前的紙條一字一句的念完：

“……你們面前的這個人……”

在驚雷之中，司馬的背影于光電之影前清晰可辨，而所有人都同一時間放下槍口。

“……就是當年的比什凱克英雄。”

“媽的，被玩電子戰了。”智堯好不容易將耳朵里的針孔耳機扣出來，他疾奔向電梯入口，左右口頭吩咐著身邊持槍護衛的人員：“口頭通知樓下的C隊，立刻搜查目標的窩藏地，B隊全部上樓，1小隊保護我安全，2小隊增援，把司馬和任何有動搖跡象的人全部殺掉！”

“是！”

墨鏡之下，某個已經放下武器的老兵疑惑的望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的側影：

“他……他好像確實是，去年那個全軍報道的那個人。”

司馬撇了撇嘴，看著在這句話后，更多人凝視著自己，在暗暗討論著什么：

“等一下，我記得那段時間，天天都在報道他，比什凱克英雄，真的……真的是他。”

“到底怎么回事？”立柱邊的一個影子將手槍放回槍袋，“他后來怎么完全沒有新聞了？我完全不記得后來他怎么樣了。”

就在司馬的樓上，昏天暴雨之中，反帶鴨舌帽的老虎叼著一根已經被淋得透濕的香煙，就靠一根纜繩反掛在九十樓的幕墻外。全副武裝的老虎將已經拿好的CHICOM步槍落于身側，全身透濕中，逐漸解下繩扣，從幕墻的新鮮圓形開口中鉆了回去，黑色軍靴蹋在地板上的一個不斷嗡鳴的倒扣的黑盆般的裝置上，就用這個放大了樓下的一切振動將聲音打到自己的降噪耳機內。黑黢黢的房間沒有一個人，老虎聽著樓下稀疏討論，笑著用帶著戰術手套的手指撥關扳機：

“我以為沒幾個能記得呢。”

“而且，頗為諷刺的是，今天還是他的生日。”

司馬雖然聽不見這套“臨時宣傳”的內容，但是從面前的效果看，似乎是相當的不錯。自己的手慢慢靠向背后，在玻璃上劃了一個叉。

在人所能看見的視野之外的某個地方，超高倍率分劃符已經洞悉了司馬手指的動作，狙擊鏡中，火控彈道解算系統已經將司馬身邊的所有人都標成了紅色外廓，藏在某個樓縫之中的跛子用狙擊鏡凝視著司馬的手勢，一只手按在鏡頭前，將所有目標的色塊在按鍵中全部抹消。

“你們之前都是外事部隊退下來的人……”熊貓抓起眼鏡，捏著手上的信紙，嘟囔著司馬這狗屎一樣的字跡：“你們應該很明白，你們的雇主已經背叛外事部隊，他的行為就是叛國。”

“背叛外事部隊？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叛國？喂，等一下！”防彈盾牌已然放下，頭盔之下的面罩也擋不住難以置信的話語，“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誰在說話？”

四下稀稀疏疏的討論變成了質疑，司馬見時機成熟，此刻單手一揮，接過熊貓的話：

“各位！”

一只手掌在欄桿上，司馬中氣十足。

“時間不多了，請聽我說！”司馬掃視全場：“你們的雇主智堯已經——”

“叮。”

這完全出乎司馬劇本之外的聲音打斷了一切，震起了坐在樓上的老虎，嚇住了凝視著投影儀的熊貓，也讓剛剛把槍管縮回樓外的跛子驚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身后，那個唯一的自動門，在叮的一聲中，緩緩打開。

同為雇傭軍用承包商的西服壯漢，直挺挺的站在門中央，手上捏著滾筒沖鋒槍，卻說不出一句話。

司馬吞了一口唾沫，眉角抽搐。

然后，碰的一聲，那人嘴角流血，如墜落的門板一般砸倒向地面，留下了身后那個矮小的黑影面對著遠方的司馬：

“哎，不好意思。”

鱷魚的視線中，正好遮蔽了所有其他敵人，而他只能看見最遠端的司馬已經嚇呆。

“好了司馬，我們趕快回去吧，噢，回去我再跟你解釋我腳下這個情況，嗯。”

司馬此刻全身抽搐的看著鱷魚，而身邊的人在驚駭之中，迅速掏出武器指向了鱷魚與司馬。

“哎？”鱷魚看著司馬在昏黑背景下一動不動，覺得自己這不得已的做法是不是嚇到了他：“我回去跟你慢慢解釋……那個……嗯，慢慢解釋。”

現在所有人都已經不會在乎司馬之前說的話了，現在他們看見的是，一個和面前這個人一起的人，就在他們面前殺了自己的同僚，然后剩下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開火！”墨鏡下的承包商老兵看到這一幕，已然發現自己被騙，“我們被騙了！！”

“解釋你個二百五！”司馬在敵人全部快速掏槍之中對著傻掉的鱷魚怒吼道：“PLAN B！跛子！狙擊掩護！！！”

5. 武漢下行（上）

急速手動裝訂諸元，分劃符在狙擊鏡對焦都沒有完成的時候直接朝著司馬的方向瞄準，扳機在一瞬間死死扣下，夸張的后座力直接將合成材料槍托死死的撞在了跛子趴著的右肩上。狙擊彈在六道旋轉膛線中爆炸出膛，電子引信即刻收到槍膛外側電磁線圈發射的數據，在火光噴射，環形氣流將雨滴震出球形氣霧浪的時候，將狙擊彈即刻噴射而出，留給后方健碩的黑色槍管一道劇烈的火光。

在司馬喊出掩護口令的一剎那，子彈已然在城市上空急速旋轉飛行，將撞擊的雨點頃刻化為白霧，彈頭頂部，變質心在身后火控瞄準鏡光學引導下，千分之一秒為限，將子彈的重心不斷的于數據傳遞中細微調整，金色光芒打出了半上拋弧形軌道，直朝著遠處黑洞洞的高塔上層飛躍而去。

四周的雇傭兵已然舉槍，面對司馬扯向空中的手與叫嚷聲，鱷魚似乎已經發現了不對勁，半只腳向后蹋在半空。而在那一刻，復仇女神已經撞碎了司馬背后的幕墻，在如水紋展開般炸碎的幻影中，狙擊彈的金色輝耀擦著司馬舉著的右手，飛向昏黑的室內，斬斷了某個倒霉蛋的脊梁骨。在鮮血都沒能噴射的一剎那，裝訂諸元位置到達。

轟鳴巨響帶來了劇烈火光，子彈在鮮紅穿越的一刻化為劇烈的爆炸，而狙擊彈內散射爆發的扇面鎢制破片變成了最為可怕的殺人鐮刀，直接掃倒了一片還準備瞄準的承包商。鎢制成的黑色劍氣一刀斬在了已經被爆炸氣浪半倒下身鱷魚頭頂，將身后的電梯門如削易拉罐般凹陷下去。

在耳朵全是嗡嗡直響中，鱷魚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盲喊道：

“喂你們國家的狙擊掩護怎么跟他娘的核爆炸一樣——”

第二次空爆直取鱷魚左翼，氣浪飛騰的一刻，第二道黑色環形波紋又在轟鳴聲中，直接將鱷魚面前一個還在柱子后轉移位置的雇傭兵變成血肉模糊一片。鱷魚哪敢多看，直接沖向最近的柱后抱頭蹲倒在地板上。

“哦。”跛子耳機里聽到司馬那傳過來鱷魚的大喊聲，微微嘆了口氣：“沒辦法，我們國家狙擊手瞄準水平比較差……”

再次扣下扳機，QLU11A狙擊榴彈步槍的槍托再次抵在肩口，“就只能用這種簡單武器。”

35mm口徑的“狙擊”彈再次為80樓內綻放一道光芒，天花板的微微震動沒有讓還在宴會中的人有任何察覺，鋼琴與樓外雨柱和驚雷讓一切都似乎挺美好的。

“喂，老虎。”跛子凝視著狙擊鏡頭內司馬站在柱后，身邊一干紅色標記不是死了就是被壓制得死死趴在地面，將巨大的槍栓拉上最后一膛，退出了冒著青煙的黃銅彈殼，“最后一發了，快點。”

“不用你教。”半空中黑索向下，反帶土色鴨舌帽老虎夾著CHICOM特種作戰步槍，全身披掛外事部隊黑灰裝具，左眼掛上了紅外掃描儀讓他在暴雨的高空中如鬼魂一般，在跛子的鏡片中飛速墜落，“給我打準一點。”

“呀。”跛子甩了甩胳膊，“我原來以為我回來就不用干這事了。”

最后一發“炮彈”的呼嘯聲飛躍司馬身側，在他的面前直接變為了一朵白色霧花，將將好擋住了那空洞破開的幕墻窗口。然后，就在其他還有能力站起來的承包商望向那白霧彌散的一刻，他們，和剛剛從電梯口開門沖進來的人，只能看見一道紅眼，好似在白霧中，定在了半空中。

靠在柱子后的司馬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掛在半空中的老朋友露出了久違的真誠的微笑。

鬼手一般的瞄準定格了所有在扇面之前的頭顱，血花交替綻放在一瞬間，甚至聽不到任何哀嚎，就在鱷魚趴著的地方，剛剛從他身邊大搖大擺沖來的人影，便全部在一瞬間一聲不吭的栽倒在地。通用機槍直接砸在自己面前，鱷魚捏著一把剛剛撿來的單兵自衛武器，實在不想看自己身邊的人已經死成了什么模樣。

“熊貓！”槍口青煙猶在，單手拿著槍的老虎在瓢潑大雨中蕩來蕩去，而眼睛則一刻不停的看著還有沒有敢站起來的人去領他彈夾里剩下的十七發子彈，“到你了！”

“用你教呀，別沒大沒小的。”

樓頂上的幕墻清洗吊籃一瞬間按鈕閃光，由紅到綠，在飛輪飛速放繩中，迅速與老虎身側平齊。

“你裝逼失敗了，司馬。”看著撤離設備抵達，蕩向吊籃的老虎飛速解開繩扣，在給又一個突然沖進扇面的人補了一槍后，笑著嘲諷著那個靠在柱子后聞著背后火藥味的格子衫熟人，“沒給你帶傘，給我快過來。”

“注意。”跛子呼叫傳達所有人，“還有一個人。”

老虎憑感覺抬槍的一瞬間，飛躍進吊籃的司馬一拳打在老虎腰上，重心不穩的老虎手一抖，讓子彈正好擦過鱷魚的面頰。

“喂喂喂！自己人！自己人！！”剛剛站出柱外鱷魚驚倒在地，一只手擦過面頰，給手上留下點點血跡，“司馬的人！自己人啊！！”

“自己人？”老虎的面前霧氣散光，他看著鱷魚一路飛奔過已經被炸得焦黑的地板，使勁的看了幾眼這個人的模樣：“哎，司馬，這人不是……”

“不是你那個房子里的其中一個大學生嗎？”跛子在跳頻電臺接上了話，“司馬你這個太壞了吧，明知道會出這種事情還帶平民……等，等一下，之前那個殺了那幾個門口承包商的……”

在這等質詢中，老虎的眼神突然露出了異樣，他就這么盯著那個“平民”在自己的掩護中單手捏著一把PDW，毫不遲疑的跳進了半空中的吊籃里，仿佛三百多米的高空是不存在的一樣。

“司馬。”老虎的喉結耳麥趁著那個鱷魚還沒站起來，壓低了聲音，“你開玩笑的吧。”

“到時候再跟你解釋！”鱷魚一眼就看出了那個司馬身后拿槍的人的詭異目光，拍了司馬已經透濕的后背，“走！”

“你們今天可玩的真開心。”熊貓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一鍵按在投影儀的觸摸板上，“先跟你們說好，樓下可能還有交火，給我往C2撤。”

吊籃在暴雨中飛速下墜，在狂風中司馬手肘戳在老虎身上：

“喂。”

“干嘛呢？”

“我的武器呢？”

“沒帶。”老虎探頭凝視著地表，地面上除了幾朵傘花外沒有異常，“我們武器都是從熊貓那摳出來的，你還想讓我怎么弄啊。”

“那你把你手上東西給我。”

“喂。”老虎一手把司馬的魔爪從自己身上拿開：“滾，今天不需要你幫忙，你就當你那該死的蹩腳軍師就好。”

跛子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跳頻電臺：“先告訴你們幾位，我這個位置看不見樓下了。”

跛子的面前，空無一人的狙擊榴彈步槍的火控瞄準鏡前，飛速下墜的吊籃已經失去在其他樓的阻礙中，而跛子早已換好便服，背著吉他箱出現在一樓燈火通明的大堂之中：

“按照計劃，我會在W點跟老虎匯合。”

憑空傳話一般的自言自語讓門童疑惑的觀望了一下那如西方人般白暫皮膚的吉他手快步走出大堂，看著他自言自語的直接墮入眼前街道的大雨中，連傘都不屑于用。

“司馬，接下來怎么安排？”

“吶。”

一下子墮入裙樓的角落，司馬在老虎四下掃視掩護中捂住單耳仔細聽著跛子的話，而老虎的身邊，新加入的不速之隊友鱷魚則比他想象中有素的多，半曲步伐，單手上彈，甚至還朝著自己的方向一個手勢確認左翼安全。

“我靠，你逗我玩的吧。”老虎瞟了一眼身側大雨中的鱷魚，撬開早已預定在位的地面設備井口，“司馬，你別告訴我這種人你讓他跟你同住了半年。”

“我也挺想問這個問題的。”幸運金眸凝視著樓棟之間，諸多敵意目標還堵在電梯口，似乎暫時還不需要自己上場解決困難，自己也回了一句某個聽到的人類的詢問。

“說起來你們也沒發現，那不也是你們自己的失職嗎？”司馬倒是滿不在乎的直接跳進了老虎剛剛為他開好的地面設備井，“你說是吧，鱷魚同學。”

“哎，那當然。”鱷魚半身倒退，確定沒有潛在跟蹤目標，翻身跳下井口，“我們還是很有默契的，對吧，司馬。”

“默契？！”老虎嘴角抽搐，最后一個沖下井口，一把蓋上了井蓋，“你這人可真是自來熟喂，你最好跟我好好解釋清楚你——”

跛子瞇著眼睛聆聽著無線電里的聲音訊號一下中斷，在小巷中飛速的通過單行道路口：

“熊貓？”

“嗯？”

“查過了嗎？”

“查不到。”熊貓搖了搖頭，看著電腦屏幕，“好死不死那個最近過來的那個叫美思的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就大病進了軍分區醫院，不然讓她查肯定查得出來，老子現在能玩點這個已經很對得起你們了，別要求太多了，跛子。”

“好吧。”抽出手機，唯一的亮光留在了昏黑的路角，“給我智堯的定位。”

“嗯哼。”熊貓懶散的拍下幾個鍵，“我就不明白了，智堯號稱君劍那邊的咨詢智囊之一，結果這家伙在司馬面前被盤的跟苕一樣，被截斷信號，被湊近塞了定位，被玩的團團轉，怎么司馬身邊會有一個我們從來不知道的……”

“我覺得司馬是故意的。”

“我也這么覺得。”熊貓摘下眼鏡，自己任務暫時已經完成，然而眼睛里卻寫滿了疑惑：

“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注釋：

PDW——Personal Defence Weapon，單兵自衛武器，簡單點說就是自衛沖鋒槍或者短突擊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