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批判寫作小組| MODERNISM
作者：八一 | 完成時間 2017.7.9
“我們都會到達彼岸的……”這是黃埔回家前和我的道別。
說到黃埔不得不說，這哥們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活的小0，什么是小0，嗯……準確的說是同志里，男生偏女性的那一方吧。至于活的嘛，對這個同志群體，我一直是只有耳聞，沒有眼見的。他倒是一改我對小0的刻板印象，不娘不亂搞，只是敏感細膩的很像女孩子們男閨蜜的標準形象。
黃埔一直有個夢想就是把他男朋友堂堂正正的介紹給他爸爸，“爸，這是我男朋友。”這樣的。然而這任務，貌似算是那個圈子里最困難的一種。為什么？這得從我們遇見的那個下午說起。
“你們幾個再把實驗給我做一遍！”正想溜掉隨便改幾個實驗數據的我們，就這樣被黃埔老師逮個正著。我們學機械的，沒事做幾個生物實驗也不知道要鬧哪樣，我正想著：“完了完了游戲又打不成了，這個副本限時啊~”卻看到站在黃埔老師身邊還站著一個白凈男生，正一臉諧謔的看著我們。
“看什么呢？趕緊把實驗再做一遍，不然你們誰都別想及格。”老師又指了指身邊的男生，“你盯著他們。”然后走出了實驗室。窗外蟬鳴不斷，像是整個小城最鼓噪的份子，可畫面就定格在這一秒，因為我已經開始了點亮模式。這位靦腆男妥妥的和我的室友兼戰友的李林，眼對眼上了。實驗做的怎么樣，我是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在這里已經親眼簡直了一個0是如何活體掰彎一個直男的全過程，當然當時我的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切。
對，這個小白臉就是黃埔。他的爸爸就是我們的生物教授，古板、守舊，號稱全校四大名捕之一冷鐵面，就連對黃埔這個獨子也依然要求嚴格寄予厚望。
后來，為了在我們革命友誼的城墻上橫叉一腳，黃埔可是直接加入了我們的游戲陣營，甚至直接加入了我們的寢室……當然進展也是飛快的，直到我無意間推開寢室大門，看到兩張緊貼在一起的唇，我才明白……我被亮的非常徹底，還一無所知。這不是最悲慘的，最悲慘的是……我不僅亮了，我還成了這兩個人吵架時的通訊工具，以及情感專家。作為報復，我總是突然在他們身后喊一句：“黃埔老師好！”然后嚇得倆人臉色發青。
畢業后，我和李林回到了天津，而黃埔乖乖留在了那個小城，聽說他爸爸按著他要他考研，李林和他繼續著隱秘的異地戀。我和李林卻也不常見面。
直到有一天，黃埔給我打電話：“我離家出走了。”
“你說什么？出什么事了？”我驚詫道。
“逗你的，我來天津投靠你們了。我爸不再讓我考研了！”
這是黃埔的第一次抗爭，我們偉大的鐵面王終于同意他來天津上班了。他和李林為此請我吃了一頓大餐，正式宣布他們同居了。
“這絕對是來虐我這條單身狗的。”我不滿的戳著筷子。黃埔倒是意氣風發，“等我在這里穩定下來，我就去和我爸出柜，然后你……”正為李林夾著一片肉的他甜蜜的看了眼李林后說道：“就這么和我爸說，老師你好，我是你兒子的男朋友。”說罷大家哈哈大笑，都在想象鐵面王那一張冰塊臉上會出現什么樣的精彩表情。
安穩下來總是緩慢進行的，時間的步速卻是飛快。轉眼就到了過年，在這個已經完全沒了年味的城市，我們都忙著應對一年都見不到幾面的親戚們，黃埔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這一次的家庭聚會主要議題就是：黃埔有沒有對象，什么時候帶回家看看，什么時候結婚，諸如此類。過了年黃埔逃一樣的回到了天津，開始跟我們吐槽鐵面王是多么一個老古板，上來訓他的話就是什么“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什么“女生單身是一時的，男的單身就得一輩子。”什么“你要是還不找女朋友就是丟了黃埔家的人。”
“沒想到大學教授比農村老太太還保守啊。”我感嘆道。
“嗨，就咱們學校那種小地方，大學教授也是白扯啊。”李林也抱怨著。
喝完酒，我們幾個正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上閑逛著，身邊不是有車疾駛而過，世界從來沒有安靜下來的時候，“主要是，我爸太守舊了，別說是不結婚，他連電腦手機都覺得沒什么用的，每次給他打電話，都等他看見了再回我。”
黃埔也是一臉無奈，回家一趟反倒讓他沒了精神。安慰了他兩句，我們也都各自回家，消失在繁雜的霓虹之中。這城市太大，大到誰又能真的懂誰的無奈呢。不過都是渺小的蕓蕓眾生。
值得安慰的是，黃埔和李林的工作能力都很強，很快就在天津付了首付買了個小房子，地方不大但是終于也在天津安穩了下來。
這一年的小年，我們又聚在一起喝酒，黃埔和我們宣布，今年要和鐵面王攤牌出柜，每年的逼婚大刑，這一次是到頭了。這個春節，我過得很忙碌，并沒怎么聯系他們，想也是好事將近，我無需操心的。
再見到李林是在一個月后的一個設計展覽上，人聲鼎沸讓我們很難聽清對方在說什么，我被李林拉到附近的星巴克，聽他聊起過年的一些瑣事。
原來黃埔并沒有出柜成功，還被家里關了禁閉。黃埔跳窗逃脫，又回了天津。
“這次他是真的離家出走了……”我推了推眼鏡道。
“恩，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不過黃埔說，我們在一起，他的愿望就算實現了呢。”李林一臉無奈，不斷搓弄著手里的咖啡杯。
“難道真的要和家里斷絕往來么？”站起身來，我又補充了一句。
“其實我真的不希望他這樣，我會再勸勸他的。”我們就此道了別。
星巴克里穿梭的到處都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可這個城市的熙攘似乎與她們無關，和她們真正有關的只有自拍一件事。
和李林道別后，我們就一直沒有再見面。我想在這熙來攘往的城市中，我們都是一個個渺小的塵埃，不過實現著自己微不足道的夢想，也許路上還有各種各樣蓄勢待發的阻礙，但至少此刻的美好，已經讓我們的人生充滿希望。
這天清早，剛露頭的太陽似乎就被一片烏云遮蔽，我正想著，看來路上又要下雨。手機卻響了起來：“黃埔家出事了！”
“怎么了？”李林沒頭沒腦的一句，嚇了我一跳。
“黃埔老師突然腦溢血，他已經在飛機上了，我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聽得出來，李林已經亂了陣腳。
我忙安慰他：“你現在急也沒用，你去了只能加重他爸的病情，先冷靜，等等黃埔的消息吧。”
當晚，我和李林就相約到了附近的火鍋店，一桌子的菜，李林沒動幾口，酒卻下了好幾輪。原來，黃埔上次離家出走，把鐵面王氣的半死。在李林的勸說下，黃埔給家里打電話講和。鐵面王卻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說什么：“在大城市就是不學好，魚龍混雜把一個好好的年輕人就教成了變態”正嚷嚷著要和黃埔斷絕父關系的時候，突然沒了音訊，黃埔只好叫了隔壁鄰居，才把鐵面王送去了醫院。
沒想到事情那么戲劇性，兩天后，黃埔打電話來說，要和李林分手，不再回天津了，準備就在當地找個姑娘結婚。李林和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死死地拽著衣角，一句話都沒再多說。
事情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也許同志們的結局大多如此吧，不管怎么樣，家還是影響力最大的城市。
幾年后，我出差回了趟母校，碰到了黃埔，他消瘦了許多，也不像過去那么神采奕奕了。
“黃埔！”我遠遠地和他打招呼，這座城市一直都沒有變化，依然安靜的只聽得到蟬鳴。“最近過的怎么樣？”
“還好吧……”黃埔見到我略顯遲疑，卻一臉的興奮，我們坐在學校的長椅上，敘起舊來。
由于鐵面王一直臥床不起，黃埔也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姑娘，在這里待著卻越發消沉，他問起李林的近況，知道李林一直單身的時候也是一陣唏噓。
我提議去看看鐵面王，于是和黃埔去了他家。黃埔家在學校的家屬區，樓房外側已經非常斑駁，但屋內裝修雅致，客廳里掛著梅蘭竹菊四君子的水墨畫，桌上的琺瑯彩十分考究。
走到臥室見到了黃埔老師。鐵面王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風采，不知是病痛折磨還是其他原因，整個人都呈現著垂垂老矣之態。見到我來了，老師艱難的坐起身，卻是像我后面望去，好像還在期待著什么人，“就你自己來了啊，坐吧。”
寒暄幾句后，老師讓黃埔出去辦事，留下我說了幾句心里話：“我以為李林會和你一起來的，當著兒子，有些話說不出口，其實這些年，我想了很多，兒子一直過得不開心，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大了有自己主見，我也不想把我所有的觀念都強加在他身上。我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是他的拖累，要是還拖累他一直不開心，我也不是個好父親，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聽到鐵面王說這些，我心里感慨萬分，社會一直向前，誰又能左右誰的思想呢。也許等到我們老了的那一天也會放棄原有的固執，明白人生是一條誰也阻止不了的河流吧。家應該是充滿包容的地方，它不該充滿壓迫和無奈。
走出黃埔家，我戲謔的看著黃埔說：“你小子的愿望看來是要實現了。”
這里的天還是那樣藍，整個城市的安靜，都抑制不住黃埔臉上的興奮。
送我到車站時，黃埔這樣跟我說：“你知道嗎？我們都會到達彼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