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這是少女易安的活潑一面~
以“嘗記”二字開頭,點明了這是一首回憶之作。許多版本將“嘗”寫成“常”,解釋為常常、經常。我倒覺得“嘗”字作曾經解,感覺更隨性一些。就像是作者在某一次聊天或瞎想的過程當中,不經意地想起了小時候的經歷。
第一句里,“溪亭日暮”很簡潔地交代了時間和地點,傍晚,在溪邊(或水中)的亭子。
“沉醉不知歸路”和“興盡晚回舟”則連續描寫了當時人們的歡樂與酣暢心情,讓整首詞洋溢著一股生動歡快的氣氛。
想象一群少男少女玩得高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嘻嘻哈哈的一群人,“誤入藕花深處”。當時肯定也是完全不害怕不擔心的,可能反而把它當成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后面的一句“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寫得實在巧妙得很。從意思上看,這一句是完完全全的少年之語。有一些魯莽和急躁,更多的是不拘束和隨心自在。寫這首詞時李清照還很年輕,生活安好,心態應是還保持著輕盈舒暢的狀態。
而從格律的角度來說,一般《如夢令》的第五和第六句需要用疊韻,也就是重復的兩個字。之前讀一些作品,總覺得是為重復而重復,在意義上的表現并不鮮明,最多就是加強一下語氣而已。連我最愛的蘇軾所作,這個疊韻也并不見得用得有多好:
為向東坡傳語,人在玉堂深處。
別后有誰來,雪壓小橋無路。
歸去,歸去。
江上一犁春雨。
但是在李清照的這首詞里,重復的“爭渡”兩字恰恰自成一派風采,表現出當時少男少女們著急劃船出去的那種迫切和激動,讓人覺得就算沒有用疊韻的規定,也是用疊韻來得恰到好處!
對于“爭渡”里的“爭”字也有兩種不同解釋。一種是說“爭”同“怎”,就是大家焦急地叫“怎么辦怎么辦”。確實有幾分道理。
但我比較贊同的是將“爭”理解為“爭搶,爭著”。這樣一來,一可寫“藕花”的數量之多、分布之密。花朵擠擠攘攘鋪滿水面,劃船就好像是在擁擠的路上行進一般,需要和藕花爭搶道路,將其擠向一邊,然后前行。感覺靈動得很。二則寫劃船人的急切心情,但這急切里似乎還有幾分酒后之勇和熱鬧嬉戲的意味。更映襯整首詞里明快的少年氣息。
這一首極為簡單明朗的詞,不過是記憶深處一段極短卻鮮明的畫面。可能每個人都有過如此盡情盡興的時刻。陷入了不知所措,卻絲毫不憂不懼,攜著一股少年勇氣,向前“爭渡”,并引以為樂。
“誤入藕花深處”,“驚起一灘鷗鷺”,都是意外,卻那樣明亮而美好,叫人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