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勤部的經理周姐是公司老總的表妹,平常多受張揚按摩技藝的照顧,作為回禮,庫房的雪碧、可樂便都成了犒賞,畢竟飲料過期后也只能扔掉,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一次,白露陪同張揚到后勤部取雪碧,間中幾人圍坐一起興致盎然地討論著公司最近一次的人事變動,白露身后站著市場部的同事范睿峰,他表面假裝是在認真聽著大家的對話,胳膊卻漫不經心的搭在了白露肩上,右手還正試圖去握白露的肩頭。
突如其來的侵犯嚇得白露身子瞬間就顫抖哆嗦了起來,情急之下,她帶著哭腔斥責道,‘把你的臟手給我拿開!’語氣中充滿了急切又委屈的味道。
見白露情緒激動,范睿峰只好識趣地收回了猥瑣的想法,但依舊強詞奪理地狡辯道,‘咋啦咋啦?跟你關系好才愿意接近你,看你小題大做的!’
氣憤之余,張揚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揍扁這個無禮之徒,更何況白露是陪同自己上樓來才遭遇的危險。可隨后又突然回想起了似曾相識的場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生怕白露也因自己的沖動而受害,他只好先靜觀其變,看看白露能否自行處理。
驚魂未定之余,只見白露面如死灰的呆坐了良久,并沒有再繼續爭執。而范睿峰也眼見氣氛變得極度緊張,只好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后勤部。
周姐也很氣憤,“好你個范睿峰!虧得我哥那么器重他,還提拔他成了公司中層骨干。氣死我了!白露你就放心好了,待會我哥來了,姐就去揭發他的真面目!”
“唉...算了,周姐。事情要是鬧大了,他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而且我也想了想,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我也不想在公司里落下個得理不饒人的名聲啊。以后他能老實點,這次就先不跟他計較了。”冷靜下來的白露帶著無奈的嘆氣,展現出了善良女神的大度。
后勤部內空氣凝固了大約一分鐘左右,白露竟突然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誰跟他關系好了?就連張揚我都沒讓他近身過!’
‘就連?’,當聽到這句話時,張揚也愣住了,顯然這是對他的抬舉啊,是從何時起,白露竟已經把自己視為在公司里最親近的人了?
這讓他又不免感到羞愧了,回顧過往,他雖然從沒有像對其他女孩一樣肆無忌憚的大尺度輕薄過白露,卻也時常會拿捏著語氣調戲她。比如公司里所有的女孩都被他調侃過,‘肚子里懷著我的早餐餅或雪碧’之類的玩笑,包括白露在內。
※
不久后,當白露和衛婷幫他把從物料拆下來的廢棄堵頭收拾起來準備扔掉時,他調侃道“敗家娘們,花錢買回來的東西就這么扔了”。
“那你要覺得還有用的話就送給你吧。”白露立即反駁。
“真的嗎?你要送我啊?作為咱倆的定情信物?”聽白露這么一說,他故意作驚喜的表情,語氣聽來顯得十分激動。
一旁的衛婷聽到后,立即嘲諷道,“你真不要臉!人家白露這個級別的可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對啊對啊,人家白露可是金枝玉葉,出入的是華府門庭,吃穿也都是錦衣玉食,人家是屬于上流社會的人,我卻這么下流!”低頭邪魅地嘲諷后又抬頭看向衛婷,“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誒對,牌子的,人家白露是牌子的!”
“不不,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過。”白露莞爾一笑,迅速補充道。
此后,他就更加肆無忌憚了,給白露辦公室打電話時被問及‘你是誰了?’,他毫不客氣的說笑道,‘你個沒良心的,連你老公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在接到白露電話質問提交的表單為何參數不全時,反嗆道,‘兇巴巴的,你怎么可以這樣跟老公講話!’
就在他自鳴得意的篤定已經拿下這最難啃的骨頭時,冷水卻再一次潑了回來。
上次被白露拒絕為她提供按摩服務時,張揚其實也是做足了鋪墊,當時在后勤部挨個為女士按摩后,他信心滿滿的順位輪替,可還沒來得及走到白露身邊,便被提前回絕了。那是他工作生涯以來第一次被拒,唯一一次。
而現在,連‘老婆’這樣的稱呼白露都已不再排斥了,于是心想,那不如就來個順水推舟,誓要挽回自己風流不羈小郎君的聲譽。至少在他看來,紳士、優雅是他從業的基本守則,每一位接受服務的女士都應當是心甘情愿的,何況現今積累的回頭客全都贊不絕口,紛紛表示僵硬地端坐了一天能松弛下肩頸可真是太享受了。
“來我給你按摩下吧?你體會一次就知道我的手藝有多好了!”一天,在實驗室給衛婷按摩結束后,他順理成章地征求白露的意思。
“不用不用!”白露急忙拒絕,原本平行就坐于旁的她聽到后立即扭轉了身體,正面面向張揚,左臂本能的微微抬起后向胸前緊縮,就像是在抵御即將可能到來的侵犯似的。可張揚還只是在詢問,并沒有往她身邊走。
看到白露竟然把自己當作了粗魯的流氓看待,張揚明顯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額,抱歉。你不會因為這開始討厭我了吧?”白露猶豫了幾秒,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我只是覺得...第一次跟異性有這么親密的接觸,應該是在更鄭重的場合。”
聽到這里,張揚才意識到,原來在白露看來,被男生按摩肩頸已稱得上是親密接觸了。
“誒呀!原來白露還是處女啊?明明有那么多男孩追你!”一旁的衛婷裝出一副意想不到的樣子,驚訝著說道,“你好像比我還大3歲呢。那你可要抓點緊了,二十七八的大姑娘可不太好嫁啊!”
衛婷這話分明就是不懷好意的,哪里像是規勸,根本就是在慫恿嘛。
“別聽她放屁!”張揚立即打斷了衛婷的歪理邪說,“我鄭重地向你道歉,對不起。我承認自己以前調戲過很多女的,并且確實都是出于惡意的嘲諷。但我現在向你保證,以后絕不會對你有半點不敬。”
“我真不知道你這個保證是該正著聽,還是該反著聽了。會不會意味著以后你就要疏遠我了?”白露一臉苦笑,低頭輕聲道。
“不會不會,怎么可能?以后除了大尺度的低俗話題,一切照舊。為表誠意,今后每周末的火鍋粉我請了。”話音剛落,他轉念一心算,“不行,火鍋粉和夾肉餅算我的,涼面和飲料算你的。”
“看把你大方的!我那樣說也是為了白露好,好嗎?老姑娘就是不好嫁啊,容易遭人詬病!”衛婷似乎還心有不甘,又來強詞奪理。
隨后,白露便陷入了沉思,她吞吞吐吐地講出了去年五一節回家相親時的遭遇。她確實是遇到了衛婷所說的現象,令她感到十分納悶,或者說是郁悶。對方是個官二代,經媒人百般夸口后,白露的父母對這個金龜婿充滿了期待,可沒想到對方得知白露從沒有過戀愛經歷時,居然直接來了一句,‘我覺得我們不合適’。向來心高氣傲的白露冷不防吃了這閉門羹,當時就感到十分惱火,冷靜一會后又覺得詫異不解,為什么守身如玉在這個時代反倒還成了被人挑剔的缺陷了呢?于是她不禁追問對方,‘那你覺得你的結婚對象應該交往過幾個前任最好呢?’。
‘一兩個吧。再多了也接受不了。’
白露父母對未來女婿的要求很高,大概也是覺著自家姑娘條件擺在那,他們有的是本錢,所以經常能給白露找來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逼著她去相親,可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沒一個有下文的。只是遇到了幾次那樣的奇葩要求,讓白露都有些糊涂了,甚至有時會想,難道潔身自愛的思想已經淪為舊時代的糟粕了嗎?
“你看我沒說錯吧。還罵我!”聽完白露的敘述,衛婷就更來勁了。
“陳醫生給開的該不會是迷魂藥吧?會不會一條道走到黑呢?”白露瞇著微笑的雙眼看向張揚,用略帶挑釁的語氣問道。
“哼!是良藥還是迷魂藥,當事人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嘛。結果固然重要,但也不是判斷藥效的唯一標準吧?大家都想要葡萄,而別人卻選擇各種水果都種一點,即便葡萄沒種活,也還有得選。難道問題不是出在你自己身上嘛,是你說除了葡萄啥也不肯將就的啊!”面對挑釁,張揚突然來了脾氣,“那你要是最后顆粒無收,這鍋我可背不起,陳醫生更不可能背。”
長期相處下來,張揚是十分認可白露的品行的,可現在聽來,似乎連白露都被人們慫恿的思想所動搖了,不免有些惱火。還記得有次在下班路上,他路過街邊看到4個穿校服的女生,目測那稚嫩的面孔頂多也就是高中生的樣子,甚至更像是初中生吧。她們具體的話題未知,只聽見其中一個女生極其陰陽怪氣地譏諷道,‘人家XX可還是處女呢!’,那鄙夷的口氣就像是在嘲笑指責一個驚天丑聞似的,三個女生同時大笑出聲。而一旁覺得受到了羞辱的女生則氣勢洶洶地反駁道,‘你才是處女!你們全家都處女!’
“簡直不可理喻!這個世界是怎么了?憑什么少數就要服從多數!”想起那幾個女生為他人強行誘導道德觀念,張揚就會莫名感到悲哀,“白露,聽我的,你沒錯。確實這個世界是越發多元化,包容萬象,她們非處也不是錯,但,額...沒談過戀愛更不是羞恥。就讓那些心懷叵測的家伙都帶著她們扭曲的心態死遠點!”
他原本是想說,‘處女,更不是羞恥’,但話到嘴邊,他發現如今這個詞自己已沒辦法當著白露的面講出來了,從今往后跟白露講話,任何隱含著性話題的詞都應該算作冒犯,他得以身作則,讓白露少受點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們的誤導。
“處女就那么好?做愛的感覺不一樣嗎?”見張揚一改平日里的講話風格,甚至頗有些對白露充滿敬佩的味道,衛婷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閉嘴!沒見我在跟白露說話嗎?插什么嘴!”他迅速扭過頭瞪了衛婷一眼,同時右手食指已不自覺地抵近其鼻尖,語氣中更是充滿了呵斥的火藥味。
一陣短暫的驚嚇過后,衛婷滿臉委屈,強忍著淚水立即轉身奔向了衛生間。
此時張揚也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你講話也太重了!快過去安慰一下吧!”見此情形,白露也趕緊催促著他。
“額,你這讓我更好奇了,別人對你的惡意也是有目共睹的啊,真不知道你又是怎么控制情緒,能讓自己不哭出來的?是怕別人看你笑話,還是擔心會給別人添麻煩呢?”起身追去衛生間之前,張揚突然感到心頭一暖,莫名笑了起來,然后對著白露明知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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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為全體員工發放了夏季高溫福利,張揚把整箱的蘋果和罐裝雪碧留在實驗室,一來是嫌沉,不方便帶回家,二來是每天在公司的時間遠比在家久,拿回家吃反倒更容易放過期了。
自此,討人厭的范睿峰就會每天過來拿兩個蘋果喝一聽雪碧,第一次拿雪碧的時候他已經扯下了拉環才假客套似的征求張揚同意。張揚深知,范睿峰這樣若無其事的舉動絕不是出于交情、友好,而是充滿了對自己的不屑。
當然,之所以評價他討人厭,并不是出于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就在前幾天他還極其過分地得罪了張揚。那天,張揚上班后發現自己的電腦中了病毒,徹底沒法使用了,隨后從章文強口中才得知前一晚范睿峰曾使用過他的電腦。于是他便去找范睿峰理論,可沒料到對方是傲慢又蠻不講理,連句簡單的歉意都不肯說,而是謊稱他的U盤里有病毒這事也是剛剛才知道,還輕描淡寫的要求張揚自己處理一下,他有事忙不開。
雖然很生氣,不過他也知道跟這種死不認賬的家伙糾纏下去也是白費唇舌,畢竟自己最近工作那么多,哪有閑工夫陪他浪費時間。無奈只好默默回到實驗室,趕緊開始殺毒、裝系統,嘴里卻不停地抱怨嘟囔著。當天待在實驗室工作的李偉始終都默不作聲,直到范睿峰一次又一次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實驗室,與李偉、章文強談笑風生著,十分悠閑快活。見此情此景,張揚終于忍不住了,對著范睿峰指責起來,就在兩小時前他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公務繁忙。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范睿峰居然照單全收,沒有半句抵賴,反而是李偉先坐不住了,他突然拍案而起,大聲痛斥著張揚,指責張揚給電腦安裝的殺毒軟件太差,反倒還敢惡人先告狀!
這根本就是在顛倒黑白嘛,全國就那么幾款殺毒軟件,哪款更有用?公司里也沒人敢斷言吧。張揚自己用著又沒出過問題,不管能不能防得住范睿峰的病毒,又沒讓他用,自然就不會中毒了。李偉為何會放著直接原因不提,卻從側面找勉強能有所關聯的間接原因呢?
張揚很不甘心,可當他委屈著剛吐出‘可是..’二字時,便再一次被李偉打斷,痛斥。
眾所周知,李偉是公司里公認的待人和善、謙遜禮貌又通情達理,況且私下里與張揚交情也頗深,多次李偉份內的工作堆積如山時,都是張揚陪他通宵達旦完成的,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李偉由于家事纏身而完全倚賴著張揚。
李偉反常的舉動令張揚愣在了原地,久久緩不過神來,無論如何他都想不通,李偉怎么會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不考慮親疏關系,就事論事也該是自己更占理吧?
張揚心想,難道真的是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還很過分,要不然怎么會連好脾氣的李偉都會看不下去,義憤填膺地站出來主持公道呢?
隨后眼看著范睿峰趾高氣昂地手舞足蹈著,放聲大笑著慢悠悠離開了實驗室,他心里感到五味雜陳,思緒混亂不堪。
沒有憤怒、也不敢有絲毫委屈,整個上午張揚都沉默著邊修電腦邊反思自己的惡行和無禮,或許在別人的看來,他真的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無賴?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養,粗魯野蠻?
直到午休時間,市場部李姐偷偷把張揚叫到一邊,他才得知了真相,上午范睿峰回到市場部后,向李姐炫耀說他導演了一出實驗室內斗大戲。前一晚他故意用自己的U盤從張揚電腦里拷某設備的配置文件,給設備進行固件升級,其實當時是在幫李偉打下手,至于U盤里有病毒,他事前就是知道的。上午他在張揚面前大搖大擺的閑晃,其實也是故意的,因為他知道張揚心里肯定是滿腹怨氣,于是他就去了實驗室,再給張揚頭上添了把火。
由于李姐的再三叮囑,說這等小人她也不敢得罪,張揚聽罷也就只能繼續裝作不明所以了。至于孰是孰非,也沒必要再去證明什么了,因為沒過幾天,全公司的電腦都中了那個病毒,李偉聲稱的殺毒軟件問題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當晚,張揚與楊佳在面館喝酒時,說起了白天發生的事,楊佳不屑的表情里顯得張揚是多么罪有應得,總給人一副人畜無害的印象,活該他受欺負。
“要不要伙計幫你暗中搞死他?”楊佳信心滿滿的得意道,“放心,保證神不知鬼不覺,絕對牽連不到咱倆身上,你還不信伙計真有這個本事?”
“啊?別了別了,這么點小事,倒不至于把人家搞到卷鋪蓋走人吧。”張揚趕緊擺擺手,他哪里能不知道楊佳的手段呢。
“噢,那這樣反倒不好辦了。”楊佳轉而若有所思起來,“偷偷搞死他簡單,可你要是不記恨他,那你就得明著報復他了。讓我想想啊,咋滴能讓他電腦也中毒,明知道是你干的,還死無對證?嗯...讓伙計思考五分鐘。”
“啊?啥玩意?”張揚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噗!”看著張揚驚恐的逗比樣,楊佳忍不住笑出了聲,“看把你大驚小怪的,這不是正常的禮尚往來嘛。公司里多少雙眼睛看著呢,你要這么忍了,以后不就成公認的軟柿子了?為了自保,你也必須得報復一下嘛。說起來,我還掌握著一件范睿峰的小秘密了,要不你拿去做點文章?”
“別別別,這次我先記下了還不成嘛,他要再敢有下次,我一定拜托你弄死他。這次就先算了,算了!”
當然,這不過是他用來勸告楊佳的說辭,從小到大,他何曾對任何人產生過報復的念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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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張揚這個魯莽小子,曉曼父親贊不絕口。他抱怨著女兒識人不明,竟多年跟郝明亮那種品行低劣的人渣糾纏不止,盡管他與張揚僅有一面之緣,內心也已認定了這個準女婿。直到后來在曉曼婚禮上看到張揚滿不在乎的前來賀喜,并熱心地向他問候交談,才終于體會到女兒最后的無奈之選。
張揚原本是約定周末要去曉曼家修電腦的,卻由于周三在她家附近外出公干,下班后便自顧自的決定借道去拜訪了。事先并沒有過任何聯系預約,貿貿然敲開家門時被曉曼父親誤以為了是保健品推銷員,于是不得不耐心解釋自己的來歷、與曉曼的關系。隨后一人家就頓時手忙腳亂起來了,表示曉曼也才剛剛下班,他們現在就打電話催她趕緊回家。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來找她的,辦完事我就走了。讓她該干嘛干嘛去吧。我倆以前在店里的時候,她把我胳膊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讓她回來,我又得挨揍!’張揚這絲毫沒有生分的口氣,給人一聽就知道是曉曼的至交好友,僅僅幾句話,就足夠一家人不再拘謹了。
記得上周末到曉曼家拜訪時,家里人都不在,屋里收拾得可是十分干凈整齊,顯然曉曼那天是早有準備的。這次的突然襲擊可就真相大白了,除了梳妝臺上進行到一半的化學試驗,各種瓶瓶罐罐亂七八糟的擺放著,屋里竟也找不到個安置自己屁股的地方。其母匆匆忙忙給曉曼奔放的床鋪打包歸置了起來,好半天才把滿床凌亂的衣物塞到了肉眼不可見的地方,這才顯現出點閨房的樣子。 未過審章節,請移步公號:扶睿,繼續閱讀
測試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后,曉曼描述的偶發故障始終也沒有出現,張揚一時也是無從下手了,于是決定把電腦主機抱回家做長時間測試吧。他大致向其父說明了情況,并致電曉曼征求同意后,也沒等曉曼到家便自行離開了。臨行前曉曼父親還贈給張揚一大塊自制的醬牛肉,那秘制的香味使得張揚回味無窮,不免心中感嘆著,這標準的中國好丈人是自己的該有多好,只可惜婚姻重要的并不是要找個滿意的老丈人。
由于曉曼家離公交站點還有段距離,其父便表示要開車送張揚回家。他趕緊謊稱說自己到小區門口打車就行了,不用叔叔來回跑兩趟。實際上他根本就身無分文,下午從公司出來時僅帶了后勤部配發的公交卡。事后,其父從曉曼口中聽說了這個真相,就更對這膽大又隨機應變的小伙有了好感。
在曉滿電腦E盤的根目錄下,極其顯眼的位置保存著名為‘珍貴記憶’的文件夾,這件事曉曼應該很清楚的,可當時明明在電話里已再三向她詢問過有沒有個人隱私,她怎么會如此毫不在乎的交給自己呢?張揚心想,她這是有意要展示完整的過去嗎?如此坦誠相見?她這回可是來真的了啊!
汪洋是誰?他與曉曼相識多年,這憑空冒出來的真愛還是令張揚感到一頭霧水。據曉曼保存的手機短信存檔日期來判斷,汪洋的出現是介于郝明亮與曉曼三年糾葛之間,很可能是在他倆分分合合的空隙中節外生枝,又漸漸成長為蓬勃綠蔭的。兩個子文件夾的名稱分別是‘郝明亮’與‘汪洋’,里面保存著太多的溫馨舊照和甜蜜情話。
從簡訊文檔可以得知,是汪洋提出了分手,而曉曼仍戀戀不舍地持續糾纏了對方好幾個月,她不斷追問著汪洋,‘你還愛我嗎?’等毫無意義的掙扎,最終都一一石沉大海了。
讀過這些短信后,張揚的心情就再無法淡定了,倒不是因為吃醋,而是他心想,倘若自己正式與曉曼開始交往,難道也必須對她說‘愛’這個字眼嗎?他可還從沒對任何女孩說過這個字,怎么能草率地說給明知是錯的人聽呢?違心的話,說著不別扭嗎?而曉曼分別與郝明亮、汪洋相處期間,可幾乎每天都在不斷重復這個字啊。
‘這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嘛!我只是想跟她睡覺而已啊!’張揚感到苦惱不已,抓耳撓腮起來。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如何能在不表達愛意的前提下,不作出任何承諾、不說出任何情話,就能夠讓曉曼心甘情愿陪自己上床呢?
與前女友的那段過去至今仍心有余悸,盡管對方曾藉由同學之口,轉述說能夠留下那段美好的回憶,只有不盡的感激,可他還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無法逃離。他早已深知因言不由衷的情話造下了孽,最終都會成為揮之不去的魔咒,苦苦糾纏自己一生。
此后,曉曼姥姥家的電腦、二姑家的路由器相繼都出了問題,使得云飛等人不禁笑稱,‘看樣子,這倆人是真的有戲。’
而張揚仍然深陷在邏輯錯誤的死循環中不得其解,最后他只好無奈定性為了‘多年至交好友’才是根本的癥結所在,要是換成毫無交集的路人,那么‘不表示愛意’和‘春宵一刻’就不再矛盾了吧。
如今云飛已自告奮勇成為了倆人的專職司機,極度熱心地在幫他倆牽線搭橋,因為云飛的副業現在已是做得風生水起,剛剛才從維修店離職,與曉曼已不再順路,他不厭其煩的拉著張揚走訪了曉曼的多家親戚,也真夠義氣了。
然而張揚多日來曖昧不清、含糊其辭的態度,似乎已令曉曼失去了耐心,就在一個周六的下午,她和云飛正滿心歡喜的前往張揚住處,半路給張揚打過去電話,說要和他共進燭光晚餐,言語間充滿了打算攤牌的決心。張揚當即就本能的退縮了,他趕緊找了個借口,說有急事要出門去辦,讓他倆先回去,改天再約。可這樣膚淺的托詞根本就糊弄不過去,曉曼堅持當晚必須要見到張揚,等再晚都沒關系。
‘誒呀,求求了!誰還沒有個不方便的那幾天呢?’
‘那我是你什么人了?憑什么要聽你的?’曉曼則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那你請便吧!我沒空!’張揚也終于受不了再這樣無休無止的應付了,索性給了雙方一個痛快。違心的‘愛’他實在是沒辦法說出口,縱然單身多年他早已饑渴難耐,也只能無奈放棄了,明明這最后的臨門一腳他只需要站在原地不動,也會自動彈射入門,他卻還是選擇了躲開。
就這樣,云飛仍舊看不清形勢般替好兄弟打著圓場,一路咒罵著這不開竅的低情商蠢貨。
后來,張揚通過衛婷的啟示而茅塞頓開,‘至交好友’不再是‘春宵一刻’的阻礙的前提便是雙方必須能夠達到默契,由于彼此都是虛情假意且均帶有各取所需的目的,便能夠心安理得地揣著明白裝糊涂了。因此曉曼這次是沖著約定終身而來的大前提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最后的收場方式,間中糾結反復的鬧劇實屬是多余,還會傷了倆人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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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往昔,自己又是何時開始變得與曉曼交情匪淺的。也并非自己多么樂于助人,奈何同事開口他也不會找理由推脫,便給人留下了有求必應的印象。當時曉曼初來乍到,與一同就職的另外兩個女孩都負責前臺接待,三人連使用多少V的電源都難以分辨,張揚便成了她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久后曉曼便在郝明亮的軟磨硬泡下淪陷了,說是軟磨硬泡,實則也沒下幾番功夫,也就是約她第一次共進晚餐時費了點勁,沒幾天便同居了。
后來有一次當張揚在前臺處理問題時,曉曼桌前的電話響了,來電號碼是來自北京總部的協調員王老師,彼時曉曼正在接聽另一部電話且前臺只有他倆人,曉曼直接拿起聽筒便塞到了張揚耳邊。
‘我在接顧客電話,你接一下。’
‘人家是找你的,我說什么啊?’他慌忙用手擋住拾音器端口,急切地追問。
‘隨便說什么,你先應付一下。’
看來曉曼手里的問題也很緊急,不然也不敢把上級的來電撂一邊。
‘啊...喂。是王老師啊,你吃了沒!’
慌亂之下,張揚脫口而出這摸不著前后的客套話,使得曉曼和前臺的顧客們紛紛笑噴,只聽得電話對面的王老師支支吾吾,嗯嗯...啊..啊?不知該如何作答。待王老師清醒過來,才笑哈哈地說,兩小時前吃了早餐,兩小時后才去吃午餐,不知你問的是哪一餐?
張揚還有一個很奇葩的習慣,干活的時候常常不自覺的就哼起歌來,但他又從沒有翻閱歌詞的習慣,完全就是憑著印象在唱。當他唱到‘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做過就不在’時,曉曼愣住了,差點以為是自己耳朵幻聽了,要求張揚口述了一遍歌詞才確定下來,她就將錯就錯,問這句歌詞是什么意思呢?于是張揚就大言不慚地解釋說,是在痛訴被壞男人騙上床就不認賬了,結果把曉曼笑得閃了腰。
此后,曉曼一有空便圍著這個憨小子開涮。后又經由那次掐乳頭事件的催化,她就更加肆無忌憚上起手來,介于對方是柔弱女子且出于友好的玩鬧,張揚總得要拿捏著力度,使得他處處落了下風,對方在其身上又掐又捏又擰又打,他卻很難還手,唯有眼疾手快得以抓到對方手腕時方可發力報復,其余身體部位實在不敢貿然出手,生怕失手抓到胸或屁股就麻煩了。直到母親詢問他胳膊何以大片淤青時才發覺必須要反擊了,于是他操起了掃地笤帚,而曉曼也立時操起了雞毛撣子,從此維修車間便整天雞飛狗跳起來,不時引起圍觀的同事們一陣陣叫好。再之后,店長彭姐便將倆人稱之為一對活冤家。曉曼也跟風說,與張揚是前世有仇今生有怨,反正跟他沒完。
郝明亮的不拘小節令張揚疑惑難解,眼見女友整日與張揚打情罵俏般何以能滿不在乎,其實當時張揚挺希望郝明亮能夠站出來管管自家女人,畢竟自己還是吃了不少虧。而今想來,郝明亮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過要對曉曼負責,倆人的交情恰好被其用于借題發揮,或許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踏進了這灘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