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猶記得當年，郝明亮在公司的口碑很差，同事們常常在背后說他根本就是個人渣。那些在人們看來分明都是缺德的事，他卻總當成引以為傲的事跡在眾人面前炫耀，其中幾次是他打著幫兄弟鑒定女友是否忠誠的旗號，勾引人家上床，事后還洋洋得意地表示為了朋友吃點虧也值了，如此膚淺的伎倆誰又會看不懂呢，這分明就是在顯擺自己、侮辱別人嘛，沒跟他大打出手已經是夠窩囊了，居然還有臉要人家領他的人情，他這個惡趣味被同事們尤為痛斥。
其中有一次就發生在維修店同事身上，郝明亮的傳奇事跡也得以在張揚等人面前親眼見證。那是同事追求了半年的一個姑娘，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平日里吃飯逛街送禮物的，可真是下了不少血本，最后一次他終于鼓起勇氣，試著去牽起女孩的手，結果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指責他不尊重人，她可不是個隨便的女孩，如果真心喜歡人家，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以后好好表現，等到結婚之后自然就都可以了。同事被嚇壞了，趕緊賠禮道歉，甚至是對天發了誓女孩才肯寬宏大量。第二天他在維修店里講起這件事時，情緒顯得是驚魂未定卻又倍感慶幸，表示遇到了這么端正的姑娘將來一定要拿命珍惜。然后郝明亮就提出幫他考驗一下，別被人給耍了還渾然不知，結果兩人上午加了QQ，下午就開房睡了。
‘她說她欲望很大，光是給帥哥口交就會濕得一塌糊涂，而且還會潮噴！我說別了，那味道得多重啊，可她非要噴給我看，愣是搞了一個小時才噴出來。哈哈，你們是沒看到她那騷樣！’事后，郝明亮在同事們面前炫耀的時候，還不忘訴說他的委屈，‘要不是為了兄弟，就她那姿色，我還覺得吃虧呢！她是需要你成為歸宿，成為她物質生活的保障，才給你一種乖乖女的感覺，在我面前完全就是另一副德行，叫我鞭打她、滴蠟啥的，還說些什么屎尿橫飛的東西，玩法口味可比我重多了！兄弟，你可擦亮眼吧！’
不久之后，那位同事自覺在店里沒了臉面，抬不起頭來做人，毅然選擇了離職。
也就是這一次，郝明亮成了所有人口中的人渣，唯獨曉曼還試圖替他狡辯幾句，說郝明亮從來都只對未婚的男性朋友提出鑒別，說明他確實是為了幫助兄弟避免虛情假意的欺騙，是充滿善意的，然而根本就沒人買賬。但大家卻發現了一個離奇的現象，店里的女孩們在背后罵他罵得最狠，可私下里卻總是有意無意地更接近他了，甚至都有點討好的味道。郝明亮抱怨說腳踩幾條船真的是太痛苦了，一般人可真是遭不住，女孩們看他的眼神里卻反而充滿了曖昧、嬉笑，和撒嬌羞澀之語。
這引起了男同事們的強烈好奇，于是紛紛開始了對郝明亮外表的深入研究，毫無疑問，他約女生一夜情唯一憑借的就只是外表，根本沒有什么花言巧語，更沒有什么深情厚意。首先，他的長相是真的好，這是毋庸置疑的，除此之外，大家發現，他十分注重衣著打扮，發型也每天都會打理，用發膠定型，他還戴耳環，戴美瞳，有時還隱約能看到嘴唇涂著淡淡的唇膏。人們由此得出結論，男女之事是要互相取悅的，在什么方面下足了工夫，就會得到相應的回報，該人家郝明亮能過上左擁右抱的生活，只會抱怨女人們膚淺是毫無意義的，她們又不傻，無論是金錢還是外表，自己無法取悅到她們，又憑什么要求人家來取悅你呢。
郝明亮的惡趣味成了男同事們唯恐避之不及的噩夢，因為后來又有一個同事，他滿以為自己找了個丑女人，并且還對她一心一意，如此以身作則，理應換來對方忠貞不渝的回饋才對，他就是偏要主張真愛至上的那種倔脾氣，這無疑是對郝明亮最大的挑釁。結果可想而知，郝明亮用自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代價，狠狠打了他的臉，用郝明亮的話講，這輩子最惡心的遭遇莫過于被這么丑的女人給上了，簡直跟吃了屎一樣。至此，再沒有男同事敢在店里談論自己的感情狀況了，甚至沒人敢承認交了女友，都唯恐郝明亮會自告奮勇地站出來，因為這種考驗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接受吧，確實對女友沒什么信心，拒絕吧，又等于是不打自招了，橫豎都受辱。這很憋屈，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郝明亮沒安好心，卻也無可奈何，畢竟蒼蠅不叮無縫蛋，如果自己女友能經得起誘惑，又何須忌憚郝明亮呢？更悲哀的是這種人性考驗理應是在受試者不知情的前提下進行，可人們卻覺得即便偷偷給女友開卷考試都不見得能過關，郝明亮的纏斗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結果就造成了壞人壞得理直氣壯，無辜的人們卻一個個噤若寒蟬，跟做賊心虛似的。后來那個丑女孩守在店門外，要求和同事復合時哭訴說，他倆是合起伙來玩弄她，同事想要始亂終棄就找來郝明亮給她挖坑，那時人們才聽出來，原來這場考驗還真的存在作弊，可惜她在英俊面容的誘惑下選擇了心存僥幸，但愿郝明亮不是男友事先警告過的那個人。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云飛覺得有機可乘了，曉曼心里必定是積怨已深，他這才試圖暗中偷挖墻腳的。至于自己的女友，也稱得上膚白貌美，云飛是打死都不會讓她們有絲毫接觸的。
至于人們在背后的謾罵，郝明亮自然也是知道的，曉曼怎甘心任他胡作非為。可人家卻有著一套歪理邪說，他理直氣壯地標榜自己反而是最坦率的、真實的，表里如一。他說每個中國人都學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可從沒見過有誰是這樣做人的。世人都是貪婪自私的，人們既渴望自己能夠肆意放縱的同時，又要求伴侶必須忠誠，這顯然就是不對等、不公平的，而這種嚴重的不對等偏偏又是人類真實的需求，那滿足需求的唯一方式就只有靠欺騙、愚弄，靠狠下心腸，倘若她們敢于在伴侶面前真實地展現自己放蕩的本性，明目張膽地搞外遇，那欺騙是沒有了，伴侶就也沒有了。
‘在身邊人面前長期扮演一個她們根本就不具備的人格，還要盡量做到永遠都不會露餡，簡直是燒腦，可真難為她們了！’郝明亮如此諷刺道。他認為社會本就是有人想要更多，就會有人失去更多，過程中必然會造成很多傷害，至少跟那些情婦們相比起來，他的形象在曉曼面前是真實的，并沒有偽裝成什么正人君子。
郝明亮講述，兒時住在隔壁的鄰居是個單親家庭，因為女人出軌離的婚，屬于過錯方，孩子自然就判給了男人。一天他在自家院子里玩時，突然聽到了隔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就跑出去看發生了什么事，只見那孩子右手提著一個生日蛋糕，哭喊著‘媽媽！是媽媽！’拼命往外跑，肉嘟嘟的小手還在不停使勁揉搓著眼眶的淚水，可一直追到村口，蛋糕早已散架了，也沒出現女人的身影。張揚對這件事記憶猶新，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過郝明亮義憤填膺的時刻。郝明亮認為，若是沒有欺騙就不會有傷害，男人有色欲，女人也有，倘若大家一開始就都坦誠相待，物以類聚，專情的配對專情的，濫情的配對濫情的，不要披上專情的偽裝去欺騙老實人，世上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的人間悲劇了，甚至是見面分外眼紅的深仇大恨。所以別看郝明亮情婦眾多，可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們的。
‘你看她把她老公分析得多透徹，不就是根據她自己的人品推斷出來的嘛！’郝明亮得意地展示了一個情婦的QQ空間，她在發現老公出軌后不依不饒，在平臺上昭告天下，讓周遭所有人以此為戒，寫下了一句，男人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有次我搭訕一個女的，我跟她說，我吃了一種半小時內沒有女人和我上床就會死的毒藥，這她都愿意相信！哈哈，你看看她們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多么會順水推舟！’郝明亮對自己的外表是何其自信，他甚至在大馬路上看到漂亮女孩就會毫不猶豫上前搭訕，言辭露骨毫無顧忌。他認為，自己就是那有口皆碑的美味佳肴，即便人們的口味各有不同，但也總歸大同小異，那些爭先恐后獻殷情的女人們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郝明亮總在人前炫耀，但同事們有時卻說他還挺可憐的，無論是保存備份所有情人的聊天記錄，拍攝每一次的照片和視頻，種種行為都表現出了他對容顏易老的焦慮，他很清楚自己的青春帥氣是消耗品，是寶貴的不可再生資源，所以和丑女人上床這種事他打心眼里認為是吃虧的。
他很熱衷于對旁人標榜真愛的考驗，為此就算吃點虧他也會在所不惜。比如有一個公認的陌生人交友平臺，誰都清楚男男女女們聚集到此是圖些什么，可偏偏就有些女人在這個平臺上秀起了恩愛，說她老公連著一個月為她做的美食都不重樣，嫁給這樣的好老公是多么地幸福。然后郝明亮就會一邊心里鄙視著她們的虛偽，一邊用實際行動去證明她們所謂的真愛有多么可笑，明明是背著老公來結交陌生異性的，有什么好裝的。
‘有時候你明知道她們說的話很蠢，但要是你不順著她們的話說，不懂得順水推舟，那只會讓她們覺得你才是真蠢了！’郝明亮向大家展示了很多女人的聊天記錄和朋友圈動態。
比如有‘我可以明目張膽的喜歡你，卻不能明目張膽的見你，我可以明目張膽的愛你，卻不能明目張膽的擁有你！’錄制視頻的女孩聲音沙啞著，流著淚說出這段話，郝明亮則在一邊向大家作劇情簡介的旁白，這個女的在給有錢人做小三，如此深情的視頻是錄給金主爸爸看的，目的嘛，爭取更多好處咯，他還能跟著沾點光呢。
再比如‘真希望有一天，我有家回，有一盞燈為我而留，有一個人是真心愛我。我一定拿命珍惜！’這是郝明亮較為中意的，很有女人韻味的一個情婦，她多年前閨中帶字時在陌生人交友平臺寫下了這條心愿，隔天便又發表了一條，‘他前女友隨時都能來打擾我們的生活，讓我受盡了折磨，感覺我才是那個第三者！我才是那個不道德的女人在破壞人家的感情！’，這相隔的兩條心情把郝明亮看懵了，搞不明白她當時到底是有對象沒對象啊？如今她已是人妻人母，每晚也確實有了一盞燈為她而留，還有丈夫孩子等她回家，當年的心愿已然都實現了。后來又寫下了新的心愿，‘如果你的前女友和現女友同時掉水里，你會放棄她倆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嘛？’這句俏皮話則發生在她空虛寂寞的時期，并不是已經出現了明確的意中人，而是發布在廣場上招賢納士，對自己早已成家的事實則完全避而不談。‘我目之所及皆是你，卻都不是你。他們每一個都比你溫柔，都比你體貼，可我只想要你！’這是郝明亮疏遠她后寫在陌生人交友平臺的一段心情。縱觀她數年來寫下的全部心路歷程，可謂是此一時彼一時、此起彼伏，從最初的孤獨，到婚姻美滿，之后又感到枯燥乏味，表達尋求開放式的關系，渴望來個壞男人傷害她，心愿實現后對情人的依戀，然后訴說情人的冷漠讓她感到深情被辜負，導致她再次尋求新的慰藉，心愿再次實現后就又開始對新的情夫表達依戀。也就是說她對待感情是深情還是灑脫，她每一個階段希望展示出怎樣的人設，完全是隨著當時的需要在變化。郝明亮也是被她給嚇到了，生怕她真的回家向老公攤牌，不得已才忍痛割愛的。
‘她他媽的根本就是個肉欲機器，騷得要命，約炮時說好的一夜情，不介入雙方生活，可等你把她搞得爽翻了，就賴上了，非得要談情說愛不行！說什么她不缺男人，是因為愛我才做的！屁，要是老子他媽的陽痿早泄，沒讓她爽到，她還會這么說嗎？怕了怕了，這種善變又頭鐵的女人還是別招惹的好。’
還有一個時髦姐，因為她身材出眾，穿衣風格多種多樣，郝明亮喜歡拿她的寫真照給同事們看，大家由此稱她為時髦姐。她寫道，‘我和他認識兩個月，我們打過8個小時的電話，互相說過我愛你，我為了等他的電話熬到凌晨三點。但是情人和婚姻的區別就在于彼此都知道最終還是會分開，所以我們何不把他當做世界饋贈的一顆糖果，短暫甜蜜，無限回味。’上一個情婦的糾纏給郝明亮帶來了一些麻煩，時髦姐便寫下了對另一個男人的感受，以此打消郝明亮的顧慮。
‘你看，誰說女人戀愛時候智商為零呢，這不是很理智嘛！她還會偷換概念呢，把一件丑事形容得這么美好，世界的饋贈？哈哈，夠精明了吧？這都省下我自己找借口了，既然人家都這么善解人意了，我還怎么好意思拒絕呢。’郝明亮給了這個情人很高的評價，極為贊賞她的理智和通透，‘她抽噎著流著淚，躺在你懷里訴說跟前一個情人的故事，看起來場面是多悲情多感人，實際她腦子轉得滴溜溜快好嗎！她又不蠢，怎么會提起她的老公？這時候你知道她在偷換概念，她也知道你知道這些，可你要是真反駁了她，那不是她蠢，而是你蠢了！她說這種顛倒是非的煽情話本來就是要你的一個態度，在向你尋求共識，你只要配合她就可以得到她，而不是要你分辨是非對錯！女人們只是不在乎是非，又不是沒能力分辨是非，還用得著你來講什么大道理？她不比你精？’
郝明亮還得意地炫耀他曾在一萬個人里面脫穎而出，女人在陌生人交友平臺向廣大網友求助，說已經分手六年的前男友回頭找她，深情訴說著一生最愛的還是她，無時無刻不想念她。她有些猶豫，她也特別想念前男友，卻又怕對方并不是真心，因為當年是男友拋棄了她，分手沒多久就跟別的女人結了婚。她讓網友們出主意，到底能不能再相信前男友的花言巧語，跟他復合？然后就產生了數萬條評論，人們得知她其實也已結婚生子多年，這所謂的復合說白了就是偷情，便紛紛開始毛遂自薦，一個個聲稱絕對比她前男友更真心，結果郝明亮最終成了萬里挑一的那位。
......
除了那些文字和語言的情感表達，另外只要兄弟們有任何好奇，郝明亮都會毫不猶豫打開那些香艷的畫面供大家欣賞，這是最令他引以為傲的戰績。當然，他也時刻拿捏著分寸，那些有自己出境的畫面他就決不會提供了。為此他可是專門重金購置了一臺單反相機和一臺DV攝像機的，還有具備1394采集功能的電腦，非線性編輯軟件，一應俱全，畢竟那堅持要潮噴給他看的倔強容顏，還是以影音的形式從當事人口中講出來才更有成就感，比QQ聊天文字更有紀念意義。
然而人們聽郝明亮挖苦的多了，就會說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凄涼和悲意，隱約覺得他其實也在努力尋找一個表里如一的女人，一段沒有虛情假意的純真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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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飛一直以張揚最默契的損友著稱，回想當年，張揚坐在其電動車后座，行車途中他突然開口哼哼‘啷里個啷，啷里個啷，啷里個啷里個啷里個啷...’，張揚聽到后第一時間想到了玩魔獸時曾喊過的口號，隨即附和道，‘春風吹，戰鼓擂，我們太原維修站怕過誰呀怕過誰！’，云飛一陣狂笑后直夸他反應能力驚人，之后常常在同事們面前擺弄這一出好戲。
據云飛自述，他老婆是其大學同學，在QQ上得知對方那時的男友百般不好時，他果斷來到這個城市，把男子趕出了出租屋便與女同學名正言順同居到了一起。后來二人結婚已是張揚離開維修店之后的事了。
‘她總說，是命運讓我倆生死相連，是天意的安排！偏偏出現在她萬念俱灰的生死關頭，我是上天派來拯救她脫離苦海的圣騎士！’云飛曾私下里的向張揚炫耀他那強壯的體魄，畢竟這方面二人旗鼓相當，很有共同話題。云飛老婆的前男友屬于那種欺軟怕硬的類型，在外面受點窩囊氣，就回家里撒氣，很長一段時間里，她身上總是掛著傷，甚至是鼻青臉腫，恐懼與疼痛時時刻刻伴隨著她。她整日以淚洗面，恨透了那個心腸狠毒的男人，奈何她在這座城市又舉目無親，絕望之下差點就選擇了輕生，幸好云飛及時出現，三拳兩腳便把對方打得落荒而逃。從此云飛就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扎根下來了，他們組建起了溫馨的小家庭，從零開始，共同打拼，立下了永不分離的誓言。
英雄救美自古以來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佳話，張揚猜想，要不是因為有個郝明亮的存在，這段光輝事跡應該早就在維修店里傳頌開了吧。
云飛講述說，女友是那種生性膽小又心地極為善良的乖乖女，與他這種粗壯的男人簡直就是絕配。她們從網上買了一只小刺猬回來養，結果物流到家后發現小家伙的一條腿被繩子勒斷了，她向賣家要說法，對方也很爽快，讓把那只直接丟掉即可，重新給她們補發一只過來。她看著眼前一瘸一拐卻依舊堅強爬行的小家伙心疼極了，不禁潸然淚下，于是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照料它，并趕緊告知賣家千萬別再補發了，生怕會再給另一只小生命也帶來難以預料的災難。這是當年云飛叫張揚到家里吃飯時，對著那只斷腿的小刺猬講述來歷，還一臉壞笑的向張揚調侃著女友的玻璃心，搞得女友羞紅了臉。 未過審章節，請移步公號：扶睿，繼續閱讀
云飛也深知自己死要面子的臭脾氣難改，常常言語傷人難以收場。在女友買水果時挑挑揀揀，幾番討價還價也還是舍不得多買幾個梨時，覺得丟臉的他便惡言相向，還有女友多次修補的運動鞋也令他覺得難堪、惱怒不已，他說盡了能想到的最骯臟最惡毒的詞匯，把女友罵得嚎啕大哭。事后冷靜下來，他又極度懊惱自己的言行，于是，狡猾地想到了張揚這個木瓜聽眾。每次把女友罵哭，他就賴在廁所坐便給張揚打電話，訴說著其實是心疼女友跟著自己受苦，怪自己沒本事，有時真的是希望能把對方罵走，可以跟有錢人過好日子去。一個千方百計驅趕著女友離開沒用的自己，一個哭著求著死都不變心，不禁引得張揚一陣陣羨慕，感嘆‘這就是愛情吧！’
之所以評云飛狡猾，是因為后來張揚曾拜訪其出租屋，發現廁所距床位置竟不足三米，所以與其說是向張揚訴說，不如說是變相地對床頭愛人道歉吧，畢竟死要面子的他實在無法當面開口。
后來，云飛有段時間曾打起了曉曼的主意令張揚怒不可歇，當曉曼弄丟了顧客的手機存儲卡后，他竟自掏腰包幫其平事，而彼時曉曼可正與郝明亮如膠似漆著呢。張揚怒斥他對女友的不忠壞了良心，云飛則抵賴稱是出于好友關系的適當幫助，實際那段時間里他對曉曼的殷勤張揚可都盡收眼底了，哪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心。后來眼見曉曼始終不為所動，也可能多少介乎于張揚的斥責吧，他才打消了錯誤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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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云飛更加意識到自己愛發脾氣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因為很多次都在事后證實是他自己理虧或曲解了別人，卻總得別人來遷就他。很快，他找到了癥結所在，他將責任歸咎到了顧客身上，是多年來遇到吹毛求疵的顧客太多了，他們總是不厭其煩地追問一些很瑣碎的細節和一些毫無必要獲知的安裝過程，把他的耐心給消磨光了，所以他才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這確實讓他的耳根子清凈了不少。但這也帶來了更大的弊端，張揚在陪他四處奔走的日子里，發現許多顧客并非是存心想要干擾他的工作，他們咨詢的內容里往往都潛藏著一些進階的需求，只要云飛肯耐心作答，便可以得到很多增值服務的機會。
這樣一來，張揚那自來熟的個性就有了用武之地，他本來就是個話癆，在公司里人送外號‘大喇叭’。到了別人家里，看到有的顧客在打拳皇，他就躍躍欲試地提議對上兩局；看到有的顧客家孩子在做數學題，他也會忍不住心算一下，什么時事熱點、新聞八卦，他總能找到聊不完的話題，很快就能讓對方放下戒心。張揚工作經驗要比云飛多好幾年，并且所涉及過的技術領域也更廣，他具備的知識原本就比云飛強很多，顧客咨詢的需求他不光能夠對答如流，還可以給出非常多對方原本并不知曉的建議，一旦顧客談及到費用方面，他就發覺這筆生意大概率是能夠談成了，最后他再添把火，故意賣個關子，答道‘價錢的話，我得去給你問一下我師父。’這下，就把云飛抬舉得更高了，徒弟尚且懂得這么多，那師傅的本事必定錯不了，他那總是端著架子，不可一世的態度也就容易理解了。
就這樣，兩人一唱一和，很快形成了默契，一個扮演心高氣傲的師傅，一個扮演親切好動的徒弟，使得客戶們對云飛高超的本領深信不疑。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畢竟大多數時候云飛還是得一個人面對所有問題的，并且有活兒的日子也不一定都發生在周末。因此，張揚曾三番四次地規勸他，客戶肯耐心地與他交涉，說明人家也是誠心誠意要雇傭他的。可似乎這臭架子端起來容易，想要放下就困難了，至少在后來張揚陪他四處奔走的幾年里，始終沒有看到他任何改變，而他究竟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有沒有展現出另外一種形象就不得而知了。
張揚對云飛的抬舉，原本也是善意的，是出于對他個人能力的一種認可，但可能也潛移默化的對他產生了一些誤導。云飛干活是一把好手，平日里爬高走低、穿墻引線的，做工可謂是精干利索。但他卻沒有耐心在理論方面精益求精，就連自己賣的產品有多少進階功能都不知道，產品說明書更是從沒完整的閱讀過，他信奉的是實踐出真知。有次他在客戶家里做工，驗收時發現網絡十分卡頓，戶主便向他訴苦，家里已經是換了聯通最貴的100M帶寬，可別說是在線看高清影片了，有時連玩游戲都會卡掉線，正好云飛是專業人士，就拜托他幫忙給找找問題吧。云飛搗鼓了半天也沒有搞定，又不愿意承認自己學藝不精，便一口咬定是路由器的問題，然后推薦了另外一款所謂的高性能無線路由器，約定周末再次過來調試。
周末在前往客戶家里的路上，他就把這件事說給了張揚聽，看張揚能否解決問題。同時張揚也得知了，他推薦的那款路由器從電腦城買來不到一百塊，卻要收人家350塊，簡直是暴利。等到張揚看到客戶家里的路由器時，頓時傻了眼，遠比云飛買來的要昂貴得多，自帶有ip與mac地址綁定和網絡限速等功能，市場價至少在2000塊以上。像云飛這種調試路由器只懂得根據安裝向導的提示一步步填寫賬號密碼的大老粗，那些專業名詞諸如DNS、DHCP、PPPOE等等，以及其他眾多功能選項里寫著的字面意思，他也就只知道漢字該怎么讀而已，哪里懂得區分路由器的檔次。
張揚用自己的手機訪問路由器后發現，連接設備居然高達十七個，很明顯是被別人蹭網了，于是他就把云飛拉到門口說出了真相。再之后的幾番爭執下來，云飛惱了，咬牙切齒地小聲道，‘你到底是向著誰說話？你要是不肯幫我就悄悄的，別給我添亂！’
等到云飛換完路由器，張揚也終于是狠下心來了，主動上前告知如何關閉廣播功能，并指導客戶如何手動添加無線網絡，因為蹭網的問題得不到解決，對云飛來說始終都是隱患。倘若沒有進行更換，人家客戶原來的路由器還可以通過綁定MAC地址的方式來防止蹭網，并非只有關閉廣播這一種方式，換了云飛的之后就別無他法了。最終的結果就是云飛賺到了錢，還得到了一臺客戶準備丟掉的高檔路由器，同時客戶家里的問題也終于迎刃而解，雙方是皆大歡喜了，唯獨張揚心里卻背負了這件虧心事永遠都邁不過去。
從客戶家出來后，張揚在車里對云飛是破口大罵，直到他一再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當然，張揚也并不敢真的奢望云飛從此不再賺這種虧心錢，只是希望他再也別把自己拉下水就謝天謝地了。云飛曾給這些門外漢顧客取了個統一的稱呼，叫‘冤大頭’，能夠識別出他們，并取得信任，再教他們心甘情愿掏錢，這是云飛引以為傲的能耐，他很喜歡在朋友們面前炫耀這些赫赫戰績。至于道不道德，他有自己一套心安理得的說法，他認為每個人都是‘冤大頭’，在自己不擅長的醫療領域、食品安全領域、裝修建筑領域等等，誰又能保證自己沒有花過冤枉錢，沒有被專業人士忽悠過呢？全社會皆如此，卻只苛求他一個人要端正，那恐怕就連做‘冤大頭’的資格都沒有了，只會成為‘冤死鬼’。
后來，張揚因為白露的原因，決定不再利用周末時間幫云飛干活，這是發生在幾年之后的事了，也是在那天，他才從云飛口中得知了諸多的難言之隱。因為平日里得不到張揚的幫忙，他曾請過幾個小工，但效果非常的糟糕，那些小伙子們大概都是被爹媽慣壞了，初入社會卻眼高手低的；日結工資的雇傭關系，干活的時候大多都是敷衍了事、不肯上心；工資低一點的啥也不會，打下手還都毛手毛腳的，摔壞了自己的設備不說，還常常破壞了客戶家里的裝修；請個有經驗的要價又太高，明明是自己接到的生意，自己承擔的風險與售后，收益的大頭卻讓別人賺走了。尤其是曾經發生過一起嚴重的人身事故，導致他徹底放棄了雇人的念頭，一個他請來打下手的小伙子，個性也是極為粗枝大葉的那類，在梯子上干活的時候右手食指被鋼絲割傷，險些整根手指被割掉，接下來為其醫治及賠償的費用，讓云飛賠上了整整一年的收入。這讓張揚想起了曾與白露斗嘴的那次，雖說他原本的企圖只是為了抬杠，但潛意識里應當也是包含些真實觀點的，云飛的處境與《駱駝祥子》所描述的洋車夫們本質上又有什么區別呢？他們是這兩個時代里勞苦大眾的典型代表，云飛同樣也是掙的辛苦錢，多年來省吃儉用不忍揮霍，也同樣是基于對幻想中未來的期許與憧憬，數年的積累只為湊足一套房子的首付款，從此開啟半生的還貸之路，從此再沒有多少余糧為今后生活中可能突發的情況提供容錯。而他這小本經營的生意，更承擔不起多少風險，真要是發生一次大的意外，或是請到一個敗事有余的幫手，真能教他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