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不完的動態,看不完的熱點,如何避免自己的快樂被透支?
原創 2018-01-23 胡偉[個人發展學會]
香港歌手陳奕迅有一首溫暖人心的慢歌,叫《穩穩的幸福》,這首歌這樣唱道:
有一天,開始從平淡日子感受快樂。看到了明明白白的遠方,我要的幸福。我要穩穩的幸福,能抵擋末日的殘酷,在不安的深夜,能有個歸宿。
我要穩穩的幸福,能用雙手去碰觸。每次伸手入懷中,有你的溫度。我要穩穩的幸福,能抵擋失落的痛楚。一個人的路途,也不會孤獨。
什么樣的幸福才是穩穩的?為什么我們需要穩穩的幸福?
對于這些問題,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進行了深刻的思考。
公元前342年,伊壁鳩魯出生于雅典殖民地薩摩斯島,早年他學習過哲學家柏拉圖和德謨克利特的理論。
公元前306年,伊壁鳩魯來到雅典,在那里建造了一座屬于自己的花園,在此后的人生歲月中,花園便成為了伊壁鳩魯所開辦的學校。隨著越來越多的粉絲來到花園聽伊壁鳩魯講哲學,伊壁鳩魯及其粉絲的學說也被人們稱為“花園派”哲學。
據史書記載,伊壁鳩魯的著作有三百多部,但遺憾的是,絕大多數都已經遺失了,現存的一些著作殘篇和信件,還是幾次大規模火山爆發之后在巖漿的灰燼里發現的。
伊壁鳩魯最負盛名的思想就是他的倫理學,他將自己的倫理學命名為“快樂主義”。
伊壁鳩魯認為:人生最重要的價值就是快樂,快樂是生活的內在目標,任何其他的價值都不應該阻礙人類實現自身的快樂。
正是因為這樣的觀點,導致了后來很多人都將伊壁鳩魯當做享樂主義最早的倡導者。更有甚者,在二十世紀70年代,美國嬉皮士運動的高潮時期,很多沉迷于毒品的嬉皮士們都穿上了“我是伊壁鳩魯主義者”的文化衫。
然而,如果說將柏拉圖視為精神戀愛的代言人還只是一種美麗的誤解,那么被貼上“縱欲主義者”標簽的伊壁鳩魯就真是躺著中槍了。
實際上,伊壁鳩魯所理解的快樂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復雜的概念。
他把快樂分為三類:
第一,自然而且必要的快樂,比如食欲,健康欲求的滿足,這種快樂來自于人的自然本性,如果滿足不了這些本能的話,那么人類就無法生存;
第二,自然但非必要的快樂,比如對于性欲,社交欲望的滿足,這種快樂也屬于人的自然本性,但即使這些欲望滿足不了,也不會威脅到個人的生存。
所以只要不會觸犯到社會的基本法則,那么追求這些快樂也無可厚非。
第三,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快樂,這些快樂種類繁多,它們來源于人們社會生活中的文化建構。
因此伊壁鳩魯真正要討論的正是這種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第三類快樂,因為真正決定一個人是否幸福的標準正是這第三類快樂。
伊壁鳩魯進一步把第三類快樂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動態快樂,第二種是靜態快樂。
什么是動態快樂?動態快樂是一種“消耗性快樂”,要想維持這種快樂,你不得不耗費掉越來越多的價值。
比如榮譽、聲望、地位、娛樂、權力,首飾、奢侈品。這些東西一旦你擁有了,很快它們的價值就會消耗殆盡,你會因此感到無聊,然后你就得想方設法獲得升級版的動態快樂,譬如更高的地位、更好的聲望、更有趣的娛樂、更漂亮的首飾品等等。
不僅如此,當你的生活以動態快樂為導向的時候,第一類快樂和第二類快樂的“飲食男女”也會轉化為聲色犬馬和驕奢淫逸,這就像中國宋朝的理學家朱熹所說的“飲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動態快樂雖然能帶給人巨大的感官刺激,但由于這種動態快樂具有高度的消耗性,所以擁有就是貶值,你的滿足感會稍縱即逝,緊隨而來的就是空虛與無聊。
因此,動態快樂與空虛無聊是雙生花,它們是緊密相連的。伊壁鳩魯說:一個沉浸于動態快樂的人無法享有內心的平靜,他會一直為了得到更高級的臨時貨色而疲于奔命。
在現實生活中,有學者形容某些國內所謂的“成功人士”是“錢包鼓鼓,六神無主,身強力壯,東張西望”。
如果用伊壁鳩魯的哲學視角來看,這些人就屬于陷入了動態快樂而難以自拔的狀態,他們之所以“六神無主”,是因為他們用自己鼓鼓的錢包換來“寶馬、迪奧、iphone7”以后。
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現,到手以后的時尚不再時尚,滿足自己占有欲的快樂感正在被一種無意義感所取代,擁有的這些商品也已經開始變low,甚至就連自己36C的女朋友也失去了原有的新鮮感而變得乏味。
于是他們開始“東張西望”,尋求升級換代的機會,他們想用“賓利、芬迪、iphone8”以及36D的女朋友來再次獲得動態快樂,塞滿內心的空虛,但是欲壑難填,這些所作所為仍然是重蹈覆轍。
不光是這些實體化的商品,那些網絡平臺上的垃圾信息也是動態快樂的一部分。
比如當你坐在地鐵車廂的時候,你會看到:幾乎所有乘客都在“向下看齊”,他們不停地刷新著“朋友圈”。為了避免陷入無聊的心境,他們用眼睛瘋狂的吞噬著那些所謂“文化熱點”和“娛樂八卦”,而這些垃圾信息既無思想養分,也與你生活毫無關聯。
但這的確是一個永無止境的過程:因為微信朋友圈上似乎永遠都有紅點,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會有新聞被人們轉發,你的腦子就像一個抽屜,剛一關上就要重新打開。
顯然,這不是學習,而是消耗。
在信息爆炸的時代,垃圾信息消耗著你的大腦,它們唯一的價值就是“新”,可是這唯一的價值也在你下一次刷新朋友圈的時候被徹底銷毀。所以你自己內心的空虛剛被一大堆“剛出爐,還冒著熱氣”的垃圾信息填滿,就又被掏空了。
然后,為了緩解無聊,你又再一次產生了“大家所關注的最新熱點是什么?”
這樣的欲望,與此反復,以至無窮。
就像癮君子一樣,你的生命被“刷朋友圈”這種無意義的動態快樂所消耗,太多的精力被動態快樂所牽制,而你得到的感受只能是連續不斷的無聊,失落,空虛,焦慮。
上面舉的例子都是屬于伊壁鳩魯所說的“動態快樂”。
在伊壁鳩魯看來,雖然“動態快樂”充滿了刺激和誘惑力,但是,它就像古希臘神話傳說中人面鳥身的海妖塞壬一樣,用天籟般的歌喉引誘航海者,最終導致航船觸礁沉沒。
如果你的人生完全被動態快樂所支配的話,那么你會像那些船員一樣,成為塞壬的腹中餐。因此,伊壁鳩魯所推崇的快樂是靜態快樂。
什么是靜態快樂呢?
靜態快樂不是禁欲主義,而是穩穩的幸福。它是一種“自足性快樂”,當你翻開文學名著《悲慘世界》的時候,主人公冉阿讓從小偷到革命者的自我救贖之路不會因為閱讀而坍塌,它會拓寬你的心靈航道。
只要你回想起里面的情節,你仍然能感悟到雨果悲天憫人的思想情懷;當你的耳邊傳來管弦樂《勃蘭登堡協奏曲》的時候,復調音樂絢爛多彩的美妙和聲不會因為聆聽而枯竭,它會提升你的審美能力。
只要你懷念起曾經的旋律,你仍然會體會到巴赫賦格藝術的不朽魅力;當你駐足于油畫《星夜》面前的時候,璀璨奪目的色彩不會因為欣賞而黯淡,它會點亮你的幽暗心境,只要你仰望天空的星斗,你仍然能觸碰到梵高熾熱如光的赤子之心。
如果你看過蒂姆羅賓斯和摩根弗里曼主演的美國電影《肖申克的救贖》,就一定可以理解伊壁鳩魯的靜態快樂。
在電影中,有這樣一段劇情,主人公安迪獨自在監獄的廣播室向所有肖申克監獄的犯人播放普契尼的歌劇《詹妮斯基奇》,很快,他的行為被專橫跋扈的監獄長發現了。于是,安迪被關了禁閉。
然而,等禁閉解除以后,安迪和他在監獄中最好的朋友,黑人瑞德一起吃飯時,他卻一邊指向自己的心臟一邊告訴瑞德:“他們搶不走我的音樂,因為這份快樂在這里。”
是的,之所以這些美好的價值會讓你獲得靜態快樂,是因為它們是自足的,持久的,穩定的,無論何時何地,它們都已經成為了你生命結構的組成部分,讓你的靈魂變得更加豐富充盈。
品味文學、欣賞藝術、聆聽思想,這些靜態的快樂會逐漸形成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這種力量會在不知不覺之間,使你慢慢的享受到“坐看云卷云舒,靜聽花開花落”的恬淡與安謐。這才是真正的快樂,這才是穩穩的幸福。
實際上,不光是精神生活才屬于靜態快樂,只要你擁有靜態快樂的心境,就連吃飯睡覺這種屬于自然而必要的快樂,都可以轉化為穩穩的幸福。
舉個例子,中國的禪宗典籍《大珠禪師語錄》就曾經記載了有源律師和大珠禪師之間這樣一段對話:
有源律師問:“您現在還做禪修的功課嗎?”
大珠禪師說:“當然了。”
有源律師問:“您是如何做功課的呢?”
大珠禪師說:“饑來吃飯困來眠。”
有源律師問:“每個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大珠禪師說:“那可不一樣。”
有源律師問:“有什么不一樣的?”
大珠禪師說:“該吃飯的時候,他不認認真真吃飯,總是三心二意;該睡覺的時候,他不踏踏實實睡覺,總是胡思亂想,所以和我不一樣。”
大珠禪師的回答多么富有禪機!“饑來吃飯,困即睡覺”正是一種擁有靜態快樂的生命境界。雖然聽上去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很多人都做不到。
人們一到吃飯的時候,就總想著給菜拍照,然后發到朋友圈上,甚至一邊吃飯還一邊和別人發微信聊天,到了睡覺的時候,人們又在床上輾轉反側,琢磨如何職位升遷,考慮如何勾心斗角。
這是為什么?
因為人們被轉瞬即逝的動態快樂所綁架,無法集中注意力聚焦于當下的行動坐臥,一茶一飲,所以這就成了庸人自擾,你本來可以擁有穩穩的幸福,可你為了追求動態快樂,卻給自己平添了太多的煩惱與糾結。
其實,要想獲得穩穩的幸福其實并不難,首先就要盡可能做到大珠禪師說的“饑來吃飯,困即睡覺”,吃飯之前讓手機靜音,兩眼就盯著飯碗,精神專注于吃飯這件事本身。
睡覺之前放空自己,不要再去想工作的事情,讓自己的腦海暫時遠離物欲橫流的塵囂。
第二,就是在業余生活中,嘗試著聆聽古典音樂,欣賞高雅藝術,閱讀經典文學。正如前文所說的那樣,這些都是能帶給你靜態快樂的美好價值。
第三,擁有一個與你志趣相投,惺惺相惜的摯友。
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回想一下你上大學期間,和舍友們的臥談會吧,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比好友之間毫無功利性的閑聊更有趣的事情呢?
這正如文章開頭,陳奕迅那首歌所唱的那樣:“每次伸手入懷中,有你的溫度。一個人的路途,也不會孤獨。”
伊壁鳩魯本人也將友誼作為自己重要的靜態快樂。在他去世之前,給自己的好友寫了一封感人至深的信件,信里面這樣寫道:
“在我死亡之前這個幸運的日子里,疾病正在發作,但每當我回憶起往昔歲月我們交談時所感到的歡樂時,原本身體上的痛苦就會被我內心的微笑所舒緩,這正是因為你的存在,我的朋友。”
這正是伊壁鳩魯所踐行的生命哲學,雖然病痛突如其來,死亡無可避免,但伊壁鳩魯區卻能夠用友誼和思想所傾注而成的精神洪流來溶解身體的病痛和死亡的恐懼。
這就是靜態快樂的力量,這就是穩穩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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