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的天似乎是不知疲倦的,雖說怡人,卻也略顯單調(diào)了。算算這時令,該是入秋了的,卻還似盛夏般多變。和著這蟄伏的蟲鳴,終是中秋將近了。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月光,這本是柔和的月光,卻在一陣陣唏噓聲中顯得冷艷而孤寂了。末了,姑且把酒問天去吧,立庭望月,月影伊長,而那壇塵封的烈酒,終是未倒出,或許,少了那個對飲的人吧。可能還有這月光可以對飲罷,恐怕也唯有這月光了,冷艷而孤寂的月光。
其實,我們不該去計較的,倘若沒了這月,恐怕我們連相思也成了一種華麗的奢望吧。然而,自古人們是習(xí)慣去計較的,無論這月光或是這天宇,陰晴圓缺本是這桂魄該有的模樣,但在這文字的勾勒里,似乎從來吝惜那最后一筆的。洋洋170余問的《天問》倒也把屈原的詩情與彷徨凸顯的淋漓盡致,也唯有屈原了,換做他人,恐怕也傳不得那么久遠(yuǎn)吧!若單是這凄凄的《天問》,我們也說不得什么的。無奈,這月輪怎就與文人們結(jié)下了孽緣呢?且都如“夜光何德,死則何育”般,當(dāng)然也有“千里共嬋娟”的,不過向來這月恐怕是憂眾喜寡吧。
深夜?jié)u漸彌漫開來了,來不及回家的人們不知是否也在看著這明月。森然的甲胄在這月光下更加冷漠而冰冷了,連同士兵的眼神,也逐漸冷漠而冰冷了。或許他們覺得這樣的眼神才能與這夜空相適宜吧,又或許他們早已是沒了那么多思想的,這眼神是久經(jīng)沙場的標(biāo)記吧。突然想起了閻典史來,也是夜空下,依舊桂輪橫空,他在城樓上匆匆一瞥,冰冷的目光掃過森然的甲胄,心里會想些什么呢?估計唯獨不會想起這月亮來吧,那是會讓他思念的信物,自然免不得幾句思鄉(xiāng)之言。然而閻典史卻是個粗人,他吟不出來,哪怕一句。他唯獨想把這僅剩的烈酒分下去,唯獨想再看一看這冷漠的兵士和森然的甲胄,便步履匆忙的往里走了。他有沒有再看一眼這月光呢?或許看了吧,也應(yīng)該是看了的。伴著這夜空,遠(yuǎn)處的草木也安靜了,連蟲鳴也聽不到了,也許將士們會有些許失望,畢竟他們曾在這里聽到過故園的聲音,縱使是一剎那。來不及等這蟲鳴還能否響起了,號角奏鳴的瞬間,他們冰冷的目光終于移動了,欲飲琵琶馬上催也不再是單調(diào)的文詞,化作了他們命運的歸宿,終究,他們也還是看了一眼這月亮的,和著這月光,飲下了那杯葡萄美酒。
這一切卻是那樣的平常,似乎自古便有一群人應(yīng)該是這樣的,他們注定是要僵臥于這沙場,沉眠于這黃沙的。君王們只是端坐在龍鳳閣里,看一眼這塘報,然而一打開卻是殘酷敗陣。倘若開明的賢君,會緊緊皺著眉頭,大手一揮,傳來三五個將領(lǐng),開始指點江山。倘若只識《后庭花》的君王,他便會大手一揮,而后一道斬令將以雷霆萬鈞之勢送達(dá)前方誓死抵抗的將士手中。不知這群早已傷痕滿滿,疲憊不堪的將士接到這斬令后心里會是怎樣的滋味,他們?yōu)橹鴳?zhàn)的后方卻要置他們于死地,比這城樓下的對手更加殘酷,甚至他們的家人而今是怎樣的命運也不知曉了。突然,他們的目光不再是純粹的冰冷了,他們緩緩抬起頭,看一眼這月光,似乎在祈禱,不是為了他們自己,他們自然知曉宿命已經(jīng)在君王那里有了定奪,他們該是為家人祈禱吧,畢竟這月輪家人也該是看得到的,假如他們都還平安。他們突然有了耐心,愿意等那些蟲鳴再次傳來了。我想,此刻他們該是平靜了的,沒了兵戈刺耳的交戎之聲,沒了將士嘶吼的吶喊之聲,內(nèi)心也出奇的平靜了,如同這冰冷的月光。驀地,他們想起了那片搗衣聲來,想起了那條小河來,想起了那些村民來。將士們卸下了盔甲,寧靜的坐在城角,靜靜的看著月光,他們此刻只想多看一眼這月光,之前是不會如此的,但此刻他們卻倍加珍惜了,畢竟對他們來說往后的月光與他們無關(guān)了。
然而君王是不會在意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