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未回家,學校安排,學生和父母商量選文理班的事。化青到家時,爸媽還在棚里忙著拾掇櫻桃西紅柿,他媽掐枝叉,他爸點花。化青倒了一半紅藥水,撿了只毛筆,一束束點著。爸點個來回,化青也點不了一趟。
他爸嫌“上了這些年學,文化沒學了,勁還倒回去了!我像你那么大會,都和你爺爺一人一輛獨輪車到北門外推鹽了。你這,就是下了學,能玩棚?……”母親狠心扯著那些多叉的旁枝,綠色的汁液染滿了雙手,浸入指紋,活干長了,手就是用石頭磨也洗不出來。
過了一個小時,天暗下來,爸媽爬棚上放草簾,他在下面掀拉平整。一百多斤的草簾,爸媽雙手狠勁的托上棚頂,用腳一踢“嘩”,草簾加速滾下來,澎了化青一身稻草渣土。草簾放下來,又蓋了浮紙,回家。
“你在體育班到底待的咋樣?”化青爸邊吃飯邊問。學校的那些腌臜事一股腦的涌上來,眼淚在眼珠里打著圈,強忍看沒掉下來“還行吧!”“怎么叫還行?好孬你都不分了?”化青呼啦啦喝著面湯,大碗正蓋著臉。“唉,叫你愁死。”他爸不再言語。吃過飯,爸說“你給拿1000塊錢。”“做啥?”“你說做啥?”媽沒敢再言語。
有些人掙錢是那么容易,在家坐著就有送的;有些人土里刨食,靠天吃飯;有些人一塊錢恨不能砸成兩半花,十幾里的路,走過去,就為剩3塊車費;有些人,在小攤上吃飯嫌臟,肯德基,麥當勞干凈還有品味。
化青臨去學校前,母親趕了五張油餅,又炸了一斤鲅魚,合著香油調了一罐咸菜。臨走前,偷偷告訴他“大強,在學校甭為難自個,我跟你爸能掙。你爸昨晚都找好人了,上學你就調出來,在學校好好學。”
第十一章
12月3號,周二,冬天肆虐的北風,刮過白楊樹紙的縫隙,“呼唔……”如地牢中困獸的哀鳴。傍晚云起,黑壓壓的伴著夜幕驟然降落,空氣密度遠超以往,呼吸舒暢的同時,通身也感到一種無處躲避的壓抑。天空幽幽近地,情人瑟瑟寒風。
“明天就分班了。”寒風吹亂了楊雪的頭發。吳能本能的給她捋順“是啊,你決定好了?”“還沒呢,唉,也很愁人。”“你各科都那么強,學文學理都很好。”“家里讓我學理,說將來學金融,進銀行。可你也知道我是喜歡文科的。”
吳能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她“這是一輩子的事,我不能給你胡出主意,將來你要后悔了,還不訛上我。”“你就沒句正經,要換你呢?”吳能沉默了一會“人活這輩子不容易,有時我想的很消極,你說這輩子咱能自己決定幾件事?家長老師說的都有道理,理科好找工作,就業面廣,班里同學幾乎都選了理科。”
“那你也覺著我該學理了!?”楊雪吐出棒棒糖,急切的問。
“那些偉人,圣人離我們很遠,咱沒資格評說。有人活著什么也不顧及,只圖自個說話痛快,活的舒服,其實他只活出了自私;而有些人理解的快樂是基于奮斗的前提,認為多年的努力后,一定可以換來美好的未來,這叫活出未來;有些人長時間活在別人的支配里,漸漸地忘記了自我,這樣也好,純粹沒有自我的人,活出了服從……”
吳能舒了口氣,接著說“有些人幼稚的根本不想未來,只要我的語言,行為沒有傷害別人,我做什么為什么要看你的臉色?決不允許世俗的一切左右我的快樂,他活出了自我。一個能活出自我的人,看似簡單,實則不易。”黑暗遮蓋了一切可見,年輕的聲音傳遞著蒼老。
“你說了這么多,也沒告訴我選文還是理。”“我說了這么多,你比我聰明,該能活出自我的。無論你做出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楊雪竊竊笑了一下“你說我也學文,咱還能分到一個班嗎?”吳能苦笑“誰說我要學文了?”楊雪詫異“你不是一直喜歡歷史嗎?你作文寫得也很好啊!”“我選理。”
“為什么?”楊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什么問題都需要刨根問底的!”“不,我就想知道。”沉默了一陣,吳能說“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說什么我都答應你。”
吳能又苦笑了“那倒不至于,我各科都平平,文科是比理科強點,可我仔細想了想,我學理科考上本科,找份安定工作的概率要大一些,畢竟現在的公司對理科的需求大一些,我沒能力也沒勇氣拿一輩子的事來賭。”“你不是說要活出自我嗎?”“對于我這么平凡的學生,那只是個向往罷了。”
沉默了好一會“你是不是覺著我很怯懦。”“怎么會,你不學文更好,我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吳能舒了口氣“楊雪,以后分了班,凡事多照顧自己!”“哼,沒你我還不活了?”楊雪開玩笑。
“我不是那意思,現在你各方面都很棒了。”吳能下決心要說下去“以后不在一個班了,咱就不能見面這么勤了。”吳能又慌忙的說“當然有急事還可以找我的。”“你什么意思?”楊雪直直地看著他。“楊雪,這是我最后一個要求,將來你會明白的。”吳能掏出一個紙包“給。”吳能塞到她口袋里。望著吳能遠去的背影,楊雪強忍著眼淚,追上去“吳能,誰離了誰也能活。”
王旺,顧少芳,程超,吳能,楊勇,化青,辛宇……選了理科。楊雪,鄭小盈,宋元……選了文科。體育美術班基本沒動,即使那些考試成績優異的學生也大多選擇留下,像化青這樣找關系出來的,是極少數。
分班后不到一個月,學校發生了件有史以來從未出現的大事,不僅震驚了全校師生,就連學校的高層領導也涉獵其中。
事情發生在高二理科8班,紀紅當班主任。12月25日,那天是西方的圣誕節。晚上滿天星斗,雖說寒冷,但在星月昏黃的烘襯下,竟感覺些許溫暖。心里暖了,身上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