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已經在飛速遠離北京的路上,一遍遍地聽著久石讓的《My Lost City》,窗外山河靜默。
前兩天,我再一次來到北京。
小時候,作為一個成長在東南沿海小縣城的姑娘,我對這座被稱為首都的城市有著難以言說的崇敬之情,人生的愿望清單里一定包含了去天安門看一次升旗。
直到長到快成年的時候,那個時候國企的員工還有豐厚的福利,托祖國的榮光,我跟著父親單位組織的旅游團,終于迎來了跟首都北京的第一次正式會晤。
那是一個炎熱到驕陽似火都難以形容的暑假,我們乘了一夜的火車進京。第一次乘夜班車,加上臥鋪真的不舒服,我幾乎在半夢半醒間度過了一夜,猶自記得睡到模模糊糊的時候胡亂的瞟了一眼窗外,徐州站幾個鮮紅的大字映襯著厚重的夜色顯得那么突兀,就這樣深深的刻印在回憶里。我從未到過徐州,這個江蘇省最北邊的城市,從來都只是路過,再路過。
第一次的京城之旅跟想象中有令人絕望的差別。烈日炙烤下的天安門顯得有氣無力,故宮除了人還是人,至于北海天壇云云,除了與出現在各種場所宣傳片中的形象長的并無二致外,實在講不出別的話來。以至于第一次的北京之行,我徹徹底底的拋棄了去天安門看升旗的人生愿望,覺得并不如睡一個飽覺來的滿足。另外還有自己的原因,我跟父親的關系一直不算融洽,那個時候正值不融洽的特別不加掩飾的時候,所以,那個最重要的一起旅行的人似乎是錯了。
從那次以后,我對首都的印象簡直一落千丈,覺得首都是個只適合到此一游的地方。萬萬沒想到,首都到底是不能放過我的。
工作之后,我開始不算頻繁的出差北京,北京給我的印象從徒有其表變成了灰頭土臉,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天安門,灰色的北京。加上北方干燥的氣候,我這個算是南方的人只想跟北京說拜拜。
然而,成年生活無奈眾多。我開始需要頻繁的出差北京,去見一些所謂的行業大牛,帶著跟名片一樣標準化的微笑,按照北方的口音,見誰都說您。起初特別說不來,后來打個車我都樂意跟司機師傅您來您去了。
這次來北京,似乎是趕上了首都最美的季節。比起南方的陰雨綿綿,首都的陽光那么慷慨,我的日光疹都肅然起敬的提早發作了。天氣良好,沒有霾沒有紛飛的柳絮,我甚至開始重新建立跟首都的友好關系,標準化的微笑已經練成了嘴角習慣性的弧度,不覺得累也不覺得別扭,直到出席了一個猝不及防的飯局。
出席飯局這件事本身并沒有十分大的難度,畢竟也有人說我看起來竟像個資深人士。然而,這次這個個局,真的是個局。我所在的這個行業,以道德和學術著稱。首都,天子腳下,到處都掛著公正法治的標牌。然而一頓飯就可以輕輕松松的交出這個行業的底牌,我作為全場唯一一個說不出身份的人,只希望各位領導把我當空氣就好。各位領導話中帶話的觥籌交錯,一些并不入流的玩笑也能堂而皇之的逗樂全場。那些藏在酒里的意圖,被一杯杯的吞進肚子。大家稱兄道弟,然后所有的路就走通了。場面高潮迭起,甚至面對面建起了群,開始樂此不疲的扔大紅包,我搶也不是不搶也不是,看著手機最后的一點電,有點期盼它早點自動關機。
我們當然是浮沉在這個社會里的世俗且功利的人,我也當然知道社會怎么會是烏托邦,只是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局,對我而言,還是太乏味,在這個時候,我愿意承認自己太年輕,或者,這才是最有技術含量的局。
就快要離開北京,我已經無比想念潮濕的南方,陰雨又如何。陽光如此慷慨,影子無處藏身。我寧愿躲在一朵烏云下,被淋得渾身濕透,也不必害怕惱人的日光疹。
至于首都,它并不缺我的愛恨,在我可以選擇的情況下,我愿意對它敬而遠之。
只是人生有時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