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該告訴她是三萬六千四百九十八次,也或許是其它什么數字,誰能保證我在失憶之前沒有被殺過呢?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只是個數字而已。
我不知道她的假設成立不成立,不過至少在動漫和小說里不死身也是有極限的。當你被殺到一定的次數,你也會死。真正意義上的不死身貌似只有電子游戲的主角,你只要不放棄隨時都可以重新再來。但我是電子游戲的主角嗎?顯然不是。有三十條命幾乎誰都能打通魂斗羅,而我就算有三萬條命也成不了人生這場游戲的贏家。
胡筱雅說完那些話便從房頂一躍而下,迅速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樹林里。我本來也想逞能跳下去,但走到房檐邊時我估算了一下高度,估計跳下去會摔斷腿,于是只好老老實實的走下來。蓬萊小姐說得沒錯,就算我有不死之身也只是一屆廢柴大學生。
話又說回來,到底是誰跟她說殺了我就能從境里出去的呢。我真的很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我隨便挑了個方向走,然后果然走回了公寓。
在公寓的門口,我碰到了個意料之外的人,房東焦瀚林,他正盯著那個被胡筱雅踢掉的土字旁出神。我想他應該不是半夜睡不著出來到處晃悠,因為他穿戴整齊,腋下還夾著本厚厚的書,看著像是剛搭夜班車回來。而我們現在是在哪里呢?簡單點說是封印妖怪的結界里。他身上也有妖怪嗎?讓人禿頂的妖怪?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問題。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女孩。不,準確點說應該是女生。年齡大約是十五六七,不高,短發,鵝蛋臉有些嬰兒肥,身穿著某所高中的校服。校服實在是沒什么可說的,應試教育的最大毒瘤,在那藍白相間的運動服和深藍色的運動褲之下你根本看不出她的身材到底如何。
讓我在意的是她的眼睛,空洞,無神。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盯著地面。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半夜最好不要再外面亂跑。”焦瀚林率先發話。
“哦。”
我繼續看著那個高中女生。
“這位是?”
“路上撿的女高中生。”
“你好歹扯個謊啊!”
我突然失控的大吼。之后房東大叔停下來似乎是思考了一下。
“這是我女兒。”
“這明顯是剛才才編的吧?!外貌完全不像啊!”
似乎是聲調高了點,高中女生往房東大叔的后背縮了過去。見此景我不知為何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挫敗感。
“管好你自己的事,別問那么多。”
“你等會,先別走。”
我喊住要進公寓的焦瀚林。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轉過頭。
“干嘛?”
“你怎么會在這的?”
“我是房東,我不在這在哪。”
話倒是沒錯。
“我說你怎么會在境里。”
“我是境的管理人,我不在這在哪。”
話倒是沒……等一下。
“你是境的管理人?”
我突然覺得我周圍的人搞不好都是身懷絕技的家伙,蕓楓堂的店員可能是,公交車司機可能也是,靠,搞不好在公交站那賣烤餅的大媽也是。弄半天可能就我是個冤大頭的普通人。
“沒錯”說到這焦瀚林一拍腦袋。“哦,對了,你失憶了。”
“先不說我失憶沒失憶。劉曉蕓在召喚饕餮的時候,你這個管理人怎么沒出來管一管。”
“蓬萊小姐不是在嗎?”
“她在是在……”
不過她的處理方法實在是太極端了。我正考慮該怎么樣說這件事,焦瀚林卻擺擺手道。
“反正事情解決了不就行了。那小姑娘雖然還剩下點后遺癥,不過也沒什么大事。”
“好吧,就算這樣,那我和胡筱雅怎么辦?既然你是境的管理者,那你能放我們出去嗎?”
“不行。”
他回答的很干脆。不過我也沒指望他會說好。想想看,你因為煩了召喚妖怪罪被關在監獄里,跟典獄長說‘你能放我出去嗎’然后他就放你出去了,這種事可能嗎?可能的話監獄里早就沒人了。
“那我們要怎么做,事先說下,不用蓬萊小姐那個方法。”
“這個嘛……”
焦瀚林捏了捏耳垂然后打了個哈欠。
“其實也很簡單啦,只要你們想辦法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就可以了。”
“我們想辦法?”
“你們想辦法。”
“你作為一個專業人士就沒什么建議?”
“潛心修煉嘍。”
我突然無言以對,因為他說的沒錯。要想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和力量就得潛心修煉。但問題是……
“那大概要多久啊?”
“幾年吧。”
“那也太久了。”
“幾年還久?哎,怪不得人都說現在的年輕人浮躁。”
“這不是浮躁不浮躁的問題。”
問題是她連一天都不想在這呆。
“你沒有什么能快速修煉的竅門嗎?”
“怎么?你以為像小說里寫的那樣吃個金丹,撿個秘籍,找個什么神許愿,你就能快速成材啦?”
“通常……不都是這樣嗎?”
那個中年大叔的嘴巴咧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冷笑還是嘲笑,也許兩者都有。
“要碰上這種事,你不如先去找個懸崖去跳一下如何。”
“這附近哪有懸崖。”
那座小山也沒給我機會啊。
焦瀚林看著我的眼睛嘆了口氣說。
“要是這個竅門真的有,我也就告訴你們了,可惜沒有。如果胡筱雅的媽媽在的話,也許她還有點辦法,可惜她也不在。”
“你認識她媽媽?”
“算是認識。”他閉上眼好像是回憶了一下“她人不錯,可惜不太會教育小孩。”
“那……”我猶豫了一下然后問道“你知道她為什么要消失嗎?”
“也許是有什么自己的事情要忙吧。”
有什么事是忙到要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呢?我們相視無言,之后同時抬起頭看公寓那灰白色的墻壁。但那里除了灰塵和污漬什么都沒有。
“既然你都認識她媽媽了,不如通融通融放她出去。”
我拿出以前求網吧老板給我賒一個通宵的臉皮,可惜他不吃那一套。
“沒有讓蓬萊小姐管她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況且我對她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把尾巴和耳朵收回去看起來跟普通人一樣就好。”
好吧,尾巴還有耳朵。到頭來還是要去修煉嗎。我該怎么辦?回去告訴那個要殺我三萬六千四百九十九次的狐妖‘要潛心修煉,化成人形’然后‘幾年過去’皆大歡喜?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有人告訴她說殺了我就能從境里面出去,是真的嗎?”
“啥?”焦瀚林困惑的瞇起眼,我看到他的小眼睛一轉,然后他告訴我這是假的。我正想問他知不知道是誰說的。一直在他身后沉默著的高中女生卻突然閉上眼倒了下去,焦瀚林在她倒地之前把她一把抱了起來。
“咋回事?”我問。
“太困了吧。我先帶她過去睡覺,你幫我把這個交給葉文一下。”
說完他把一直夾在腋下的書遞了過來。我接到手里,在昏暗的燈光下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封皮上的四個燙金大字。《攝大乘論》。要把一本佛經給一個吸血鬼?這是在開哪門子的玩笑。
當我抬起頭時,面前已空無一人。
這一次我敲開了B105的門,時間已經過了零點,開門的是葉文。
“這么晚了你是有什么事嗎?”
“你不是吸血鬼嗎,對于一個被稱作暗夜之王的種族,你的生物鐘是不是有點混亂?”
“我是吸血鬼,但你不是嘛。”
就當你是在為我考慮。
“關于怎么從這里出去,我有些事想問你。”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葉文笑著用手扶著門,那副姿勢沒有一點讓我進屋的意思。我想這樣也好,跟這個吸血鬼的男性狀態獨處一室光想想雞皮疙瘩就來了。
“如果你想從境里面出去,你會用什么辦法?”
“我?嗯,我的話會先嘗試破壞掉境,或者……”他揚了下眉毛“控制住境的管理人,或者殺了他。”
到底是吸血鬼,思路就是不一樣。
“你沒想過控制一下自己的能力嗎?”
“這個嘛,有一點你得清楚,饕餮小姑娘,狐貍小妹妹,還有你,都是被妖怪暫時附身,不管是召喚也好,家里人繼承的也好,其實都是后天的,你們的本體還是人類。而我,我是吸血鬼,我本身就是妖怪。”
我看著他慘白的臉,還有他身后那片漆黑的空間,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問他有沒有想過變回人。
在問其他問題之前,我先遞上了手中的佛經。眼睛放著光的葉文興沖沖的把佛經接到手里馬上翻閱了起來。
“哦~焦老弟還真帶來了。”
老弟?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居然稱一個快四十的大叔老弟。我剛想糾正他這個錯誤,轉念一想他在法蘭克福王朝的時候就已經是吸血鬼了那到現在恐怕有好幾百歲還不止。老弟就老弟吧。接下來我不報什么期望的問他有沒有什么竅門來控制能力。
“人這一生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不是變強,就是變弱。”
“什么意思?”
“你既然不想花太長時間去控制它,那索性把它削弱嘍。”
把能力削弱到一個可控的范圍之內。這樣一來又回到了原點,用饕餮留下的后遺癥去削弱她身上的狐妖。我倒是不建議再看她們倆接吻,只是不知道這個方法行的行不通。
“要不你把她帶來,我吸點血?”
“這也行?”
“血作為生命源,被吸走的話自然也會帶走一些妖力。”
“那會有什么后果么。”
“也許她會變成吸血鬼,嗯,吸血狐妖,也蠻有意思的不是么?”
有意思個鬼。我在心里把這個方法否決了。誰知道這個吸血鬼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雖說上一次確實是因為他的建議而解決了危機,但他那張帶著詭異微笑的臉總是讓我有種莫名的排斥。在我印象里吸血鬼總是反派角色,陰險,殘暴,嗜血,不都是這樣嗎?就算在最近有不少電影和動畫把吸血鬼洗白成了個好的戀愛對象,也沒法改變這個印象。
“嗷,對了,你有沒有感覺到自己喜歡上了那個狐妖小妹妹。”
正當我想著關于吸血鬼的負面印象時他沒頭沒腦來了這么一句。
“沒。怎么可能啊,我昨天才向劉曉蕓表白,今天就喜歡上別人了?”
聽到我的反應,他終于把視線從佛經上轉移到了我這里。
“看樣子她的媚惑對你沒起效果。”
看到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告訴我說胡筱雅肯定對我使用過狐妖的媚惑術,既然我對她沒有特別的感覺,那也就是說沒有效果。我則表示她根本就沒對我用過什么媚惑術。
“那我來試試吧。”
“你又要試什么?!”
我后勁上的寒毛突然起立,而那個吸血鬼只是合上手中的佛進用那雙湛藍的眼睛注視著我。
“有什么感覺嗎?”
“沒……”
倒不如說被一個男性這么注視著有些尷尬。
“沒有心生愛慕?”
“我性取向很正常。”
我說完,他嘴角一彎,接著從房間里涌出一團黑氣將他全身籠罩住。
“那這樣呢?有感覺了嗎?”
從黑氣中傳出了清脆的童聲,當霧氣散去時站在門口的金發青年變成了個小女孩。我忍住笑。如果是一個男人扶著門框把著門那多少還有點氣勢,而換成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就有點搞笑了,特別是她手上還有一本碩大的佛經。
“你這副樣子才多少歲?我做人還是有底線的。”
“你要求還挺高的哎。”
葉雯仰頭瞪著那雙大大的眼睛。我得承認,俯視一個強大的生物讓我感覺很好,但要說愛慕什么的,那是一丁點都沒有。
“你剛才對我用媚惑術了?”
“大概。”
“沒有起效?”
“這個很難說,我也不太清楚是我沒有施展出來,還是對你沒有效果。畢竟媚惑是一種很容易成為習慣的能力。”
“什么意思?”
“這么說吧,如果你要讓一個女生喜歡你,你會怎么做?”
“呃…”這還真是難住我了。“寫情書,送她喜歡的東西,帶她出去玩?”
“假如你有辦法讓看她一眼就讓她喜歡上你,你會用嗎?”
“大概……”
會用吧。
“不過這么做的話,她不會是真正的喜歡你吧?”我企圖找一個不用的借口。
“感情這種東西,特別是愛情,誰能分清楚真假呢。”
然后他給我講了個故事。故事發生在幾百年前,他碰到了一位伯爵的女兒,他只是每晚給她講一個故事之后陪她在花園里散散步就獲得了她愛慕。
“女人嘛都容易感情用事,她當時還有婚約在身,說要跟我私奔,那位本來要娶她的少爺自然不會高興。最后帶了一幫人來找我算賬。我跟他說,既然是貴族,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就該一對一決斗。而他則認定我是用了什么媚惑邪術才讓他的未婚妻移情別戀,根本就不配決斗。”
說到這,那個吸血鬼變回了男性形態。
“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媚惑,你看,假如你有捷徑可以走,那你就很難忍住不走,就算你不走捷徑,當你老老實實爬到山頂,也會有人覺得你是走捷徑上來的。你要讓一個人喜歡你,你就得照顧別人的感受,順應別人的想法,這都是很麻煩的事。但媚惑術這條捷徑會讓你直接獲得成果,就像作弊一樣,時間久了你也就成習慣了。”
我安靜的聽他說完,腦子里一直在想一句話,‘我只是不太明白,她既然長的那么漂亮,為什么還要靠狐妖來對付男人呢’。也許那已經成了她媽媽的生活習慣。也許還不止是她媽媽。漂亮的單親媽媽帶著漂亮的女兒,她們要怎么樣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呢。
“我說,你有想過毀滅世界嗎?”
我正沉入思考中,吸血鬼很突兀的來了這么一句話。
“我倒是有夢想過拯救世界。”
雖然那是在好多年前了,哪個男孩沒有夢想過撿根木棍拯救世界呢。
“那前天你的夢想算是實現了。”
“前天?劉曉蕓那事?不至于吧。她不是只想消除自己的存在嗎?”
“她不需要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反過來說這個世界對她來說也沒必要存在了,只要稍微引導一下,讓她想要毀滅世界也是非常簡單的。你們不是有句話叫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如果你終歸是要滅亡,那爆發一下又何妨呢?”
稍微引導一下這個說辭透露出了一股邪惡的感覺,再加上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我想如果真有人去引導的話,大概就是這個家伙沒跑了。
我告訴他劉曉蕓已經準備回歸正常的生活了,現在的主要問題是胡筱雅。然后問用饕餮的后遺癥去削弱狐妖的力量這個方法可行不可行。
“這辦法不錯,不過最好先查清楚那個狐貍小妹妹身上到底是哪種狐妖,要對癥下藥嘛。”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了那間漆黑的屋子里,等他再出現時他的手上出現了一個酒紅色鑲著金絲的小禮品盒。
“如果你需要小蓬幫忙的話就把這個交給她。”
“這里面裝的是啥?”
我把那盒子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了一下,想著里面總不會是戒指首飾之類的東西。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在那之前可別自己打開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