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安說,愛情這東西,心誠則靈。
說這話的時候安安的外形活脫像一個男孩。她因為平胸被送外號“太平公主”,再加上那一頭櫻桃小丸子式的短發,就顯得更沒女性特征了。這種女孩子按理來說桃花緣應該是很差的,但因為安安玩的開,朋友圈子廣,身邊的異性還是不少的。
她那些朋友都不大正經。小城市的二流院校盛產一種生物,那就是下了課在便利店門口晃蕩抽根煙買一手炸串的小痞子。馮勁就是其中一個。
安安被馮勁那雙滴溜溜轉來轉去的大眼睛和一米九的大個子吸引了。她說,馮勁有一種天才氣質,雖然每天和一堆社會混混呆在一起,也能考得不錯。我說,人家那是用錢砸出來的。馮勁當初考藝術生進來的,誰知道摻了多少水分。
他們那一群朋友每天都揮霍無度地去學校旁邊最貴的那家骨湯麻辣燙吃飯,美其名曰提高生活品質。有時候我也去蹭一碗,通常結賬的時候,馮勁都是大手一揮,攔住要AA制的我們,一個人大搖大擺走到柜臺處掏出紅色毛爺爺大鈔。
安安說,馮勁你可真壕。馮勁說,沒辦法,家里就這條件。她還就喜歡馮勁這種誰都不管只顧自己裝闊的勁兒。她說,這才是一個北方漢子應該有的品質。我說這叫裝X。她說這叫慷慨。
富二代馮勁不費吹灰之力把安安迷得團團轉,但他是有女朋友的,他的同班同學鄭菲。那個女生和他秀恩愛十分頻繁,幾乎整個年級包括老師都知道他們的事。
課間的時候那個鄭菲坐在他腿上一起吃零食,在教學樓里抽煙思想政治老師忍無可忍,找馮勁談話,說他嚴重影響了學校的學風紀律,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他們依舊我行我素,惹火了思政老師。政治老師把這事兒告訴了輔導員,輔導員又給他的家長打電話,把他將他批評的一無是處,還間接詆毀了他的父母親。
馮勁憋在心里的怒氣爆發了。他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是不知道有多護著家里人。
他媽媽勸他,兒子,你談戀愛就談戀愛,但是不要和老師過不去。
馮勁怒氣沖沖地喊,我還不上這個學了呢,我可受夠了被指指點點的生活。
她媽媽也生氣了,如果你不想上學,你就不要拿著我們的錢吃好的喝好的。養條小狗都比你有良心。
二
正處于青春期的男孩子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情緒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點燃,爆炸。那時候的馮勁只想著反抗,至于反抗什么都無所謂。反正他就是討厭極了學校里一成不變的生活,他本意是保護父母親的舉動,在經過和母親大人的爭吵之后演變成了和父母的一場戰爭。
他跟安安說,我要逃離這個學校,就今天晚上。等寢室老師睡著了我就走。
安安問,你要去哪?
馮勁說,我也不知道。
安安篤定地說,不管你去哪我都跟你一起。
那天晚上馮勁將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搬到門口,時刻準備著化為黑暗騎士沖出寢室樓棟。他抱著行李箱等啊等,思考著要不要第二天再走,但是他已經和安安說好了不能食言啊。那天寢室阿姨看電視到十二點意猶未盡,馮勁趴在行李箱上困得要命,干脆睡著了。
凌晨四點,馮勁凍醒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要離校出走的人,躡手躡腳的拎著箱子打開了門棟樓鎖。
隨后,他看見一個又瘦又小的身影,蜷縮在寢室樓下。鼻子凍得紅紅的,緊緊的抱著厚厚的橘色羽絨服和一個超大的旅行背包。當時正值北方的寒冬,天空湛藍湛藍的,碩大的雪花從單元們口飄到安安的腳下。馮勁拉著行李箱的手松了下來,他一步步走了下去,抱住了那個像小精靈一樣的女孩子。
安安問他:“你要去哪?”
馮勁回答:“哪里也不去了,在這里陪你。”
地下戀情就這樣的展開了。我指責安安不能因為喜歡一個人就置道德于不顧了。她借用韓寒的一句話來回應我,“只要兩個人相愛,便是最大,便是最強。”
我說,若是馮勁真的愛你,他為什么還不愿意和鄭菲分手。安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做了一個針扎小人,在鄭菲的名字上扎滿了針眼。她將“只要鋤頭揮的好,沒有墻角挖不倒”作為座右銘,與此同時制訂了一項挖墻角的計劃。
三
吃雪糕的時候買兩根,大搖大擺地出入馮勁和鄭菲的教室,分給馮勁一根,搞得兩個人很尷尬。摸索清了馮勁回家的路線,她放學后就繞個原路陪馮勁一起走,邊走邊講特意背下來的葷段子。聽馮勁最喜歡的樂隊Coldplay,沒日沒夜地聽,歌詞背得滾瓜爛熟。然后裝作十分不經意地跟他提起自己很喜歡英倫搖滾。安安的挖墻角手段皆是俗氣得要命,可能是看電視劇看多了,自身攜帶drama氣息,非要把自己的生活拍成校園偶像劇。
安安貼著我耳朵狡黠地說,她能感到如今鄭菲對她充滿了敵意。“你相不相信,她很快就要跟馮勁抱怨了。然后馮勁就會感覺她很煩。他們班的人現在都跟我混個臉熟了,看見我們經常在一起,人群就會起哄,一起哄,馮勁就算想不劈腿都難了。”
我問她,你不累嗎?
她說,愛情這東西,心誠則靈。
要我說馮勁這絕對算得上是渣男行為。談戀愛的時候最怕的就是像對付敵人一樣對待對方,吊著對方的胃口,讓對方死心塌地不忍撒手,自己享受著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毫不吝嗇的愛,又不給對方一個確切的答復。
我偷偷問馮勁,你到底喜歡鄭菲還是安安。
他說,我兩個都喜歡,兩個都愛,兩個都放不下。
我說,必須選一個呢?
馮勁滴溜溜地轉著他那雙迷倒眾生的大眼睛,“我偏不選。”
我說,你安安是你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寵物?
他撇了我一眼,“你懂什么?”
自私的人從來不管別人是否提心吊膽,夜不能寐,只顧著自己開心玩樂,把感情當消遣的游戲。我勸安安別再對已經有女友的人充滿幻想了,愛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
她說,馮勁帶她看了《一代宗師》,那電影可真長,她睡了好久,醒來就記得一句臺詞,“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我狠狠給安安彈了個腦瓜嘣,響你個大頭鬼。
過了兩天安安興高采烈地跑過來跟我說她的挖墻角計劃成功了。馮勁開始感覺鄭菲每天纏著他不放問東問西,像顆甩不掉的橡皮糖,嚴重干涉了他的人身自由,還對他的忠誠產生質疑。安安像是情感分析專家一樣頭頭是道地說,她一點也不了解男人的心思。男人不能圈養,得放養,更何況是馮勁這種天生喜歡招蜂引蝶的。
她說,你等著吧,快了。她決定干一票大的。
四
馮勁過生日的那幾天,安安刷爆了淘寶。為送他什么生日禮物每天愁眉不展,安安問我的意見,“要我說,馮勁那種蜜罐里泡大的男生,你給他買奢侈品對他是沒有什么沖擊力的。況且這些本來應該是男孩子做給女孩子的事情,女孩子去做顯得怪怪的。”后來安安決定把自己送給他,買了一大堆香芬蠟燭和玫瑰花。蠟燭沿著樓梯從公寓大門擺到馮勁的寢室樓棟,玫瑰花瓣扯下來擺成一個碩大的心形,自己站在那個心型的中央。
她幻想了一場浪漫無比的場景,她甜美地笑著,馮勁看到她覺得她就像天使一樣,然后兩個人手牽著手,馮勁向她表白,“做我女朋友吧!”不過這都只是假想,事實是,馮勁提著鄭菲的書包,鄭菲扯著馮勁的衣服,有說有笑地從公寓門口走了過來。安安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但是沒有地縫,她“咚咚咚咚”一口氣爬到了樓棟后面,像一只隨時要被抓去煮的兔子。
去他的心誠則靈!
“我不喜歡馮勁了,我說喜歡我就不喜歡了!”“我要報復他!”“我會在成績上碾壓他們!”“我要找個比他更……的”她一口氣說了很多。這個因為感情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女孩,讓我覺得無比心疼。
她報復馮勁的方式很極端,她和馮勁的哥們齊磊好了。她不是什么聰明人,涉世未深,行事極端,沒什么自知之明。在情感博弈中較為弱勢的一方通常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明明已經是連底牌都打出去的人,還要裝成贏了全天下的樣子。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安安這么做無非就是希望引起馮勁的注意。馮勁也看的出來,所以他一笑而過,沒把這小女孩的伎倆當回事。安安扯著齊磊秀恩愛,齊磊十分受用。反正齊磊也沒什么損失,從天而降一個對自己還不錯的姑娘,還可以隨便動手動腳,似乎安安也不怎么反抗。
有一天下課的時候,馮勁從教室門口看見齊磊坐在安安的后桌扯她的胸罩帶,笑的一臉奸邪,他當時攥緊了拳頭真想沖上去揍一頓齊磊。多年之后,馮勁與我談話時,回想起這一幕他后悔地說道:“如果當時我沖進去了,會不會一切就會不一樣?安安也不會被那個人渣……”我打斷了他,“誰年輕時沒遇到過幾個人渣啊?”
沒想到,在安安這么一鬧之后馮勁真的就為她打了一架,把齊磊的鼻梁打歪,父母賠給齊磊了五千塊錢醫藥費。鄭菲跟他鬧,說馮勁多管閑事。心亂如麻的馮勁向鄭菲提了分手。安安終于得到了馮勁,只不過這代價太過慘重。
如果說愛情真的是心誠則靈,這么一個“誠”法,還不如不信為妙。
五
兩個人在一起之后,安安開始看一些時尚雜志了,踩上小高跟,穿上超短裙,留起柔順的長發,打了耳洞,還割了雙眼皮,她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女孩子應該有的樣子。
發現她開始變得越來越像鄭菲的時候,我細細想來心里恐慌的要命。把她和鄭菲的照片存在相冊里,翻來翻去,有時候甚至認不出哪個是安安,哪個是鄭菲。安安大概是從來也沒對自己滿意過。她做的這一切,無非是希望能牢牢拴住馮勁的心,她以為馮勁就是會喜歡鄭菲的皮囊,所以她將自己變成了鄭菲的復刻版。
漸漸地,馮勁也對她膩煩了,兩個人經常不一起上課,為數不多的交流經常被爭吵占據。馮勁應該也永遠不會知道,安安為了他,變成了第二個鄭菲。
電影臺詞終究是電影臺詞。念念不忘,也并非必有回響。
年輕人在許下誓言的時候都信誓旦旦,如同永遠不會反悔那般壯烈。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為時間還不足以腐爛凋謝的花瓣,不足以折損枯萎的枝椏,不足以沉沒已死的斷木。
愛情這事,心誠則靈,沒錯。但是要兩個人同時心誠,這才是一個真命題。
莫將青春錯付給了本不該買的帳,莫將真情拋灑給本不該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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