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林

他回來了,開門的吱呀聲清晰入耳,我將頭悶在被子里,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凌晨一點,他總在這個時候回來,廚房里傳來了碗筷撞擊聲,許是沒吃晚飯。沒過多久,洗漱間又響起了水流聲。每晚我都重復(fù)的聽著這些,我繃緊著的神經(jīng)仿佛快要扯斷了!

他每天晚上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他來了,我身側(cè)的床微微凹陷下去,沒錯!是他躺在了我的旁邊!怎么辦?!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探出頭來,他微濕的短發(fā)觸到了我的臉,有些癢,有些涼!

他始終背對著我,呼吸均勻而平靜,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背影,我竟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你是誰?”

他在和我說話?!

“你是誰?”

他又問了!

“回答我!我知道你就在我旁邊!”

“我……我是誰?我不記得了……”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他們發(fā)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忽明忽暗的煤油燈旁,連筱筱正在穿針引線,兩個長長的魚骨辮映襯著她那白里透紅的臉頰,唇邊的笑容將她的小心思暴露無疑,顯然這衣服是為心上人縫的。

突然,眼前的煤油燈暗了下來,她驚覺抬頭,卻是一只飛蛾撲了上去。她有些愕然,揮手驅(qū)走飛蛾,這時,門開了。

“筱筱,走!帶你去個地方!”

窗外的冷風混合著雪花,一下子就灌了進來,連筱筱望著眼前這個滿身雪花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下雪了……”

“是,下雪了……跟我來……”

“林川,連筱筱?!币黄肿永铮B筱筱站在一棵樹前,抬手在樹干上撫摸著,低聲細語道。

“筱筱……”林川從身后環(huán)住連筱筱的腰,在她耳旁說道“這是我刻的,在這片白樺林里,有一顆白樺樹,上面刻著‘林川,連筱筱’這樣……他們將永遠在一起……”

連筱筱轉(zhuǎn)過身來,抬眸望向了林川漆黑的雙眼,旋即,緊緊的抱住了他,輕輕說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天空陰霾,幾只鴿子飛過……

“不記得?”他翻了個身,面朝向我,窗外有些許月光透過窗簾傾瀉進來,黑暗中,映得他的眸子熠熠生輝。

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毫無反應(yīng),顯然,他是看不見我的,那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

“我看不到你,但我能感覺到你?!?/p>

我的天,他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是人是鬼?”我嚇得從床上滾到了地上,驚慌失措的瞧著眼前人。

他單手撐著腦袋,好整以暇的說道:“你是不是掉到地上去了,聲音有點遠?!?/p>

我嘴角抽了抽,一時沒答得上來。

他換了個姿勢,離我近了一點:“你問我是人是鬼?你想想,現(xiàn)在是我看不見你,而你卻能看得見我,你覺得,我是鬼,還是你是鬼?”

我才是鬼?

有一天戰(zhàn)火燒到了家鄉(xiāng),小伙子拿起槍奔赴邊疆,心上人你不要為我擔心,等著我回來在那片白樺林。

“林川,非去不可嗎?”村子出口,連筱筱拽著林川的衣袖,眼角的淚花若隱若現(xiàn)。

“筱筱,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國難當頭,我又豈可置身事外!別擔心,若是想我了,就去那片白樺林,那里有顆屬于我們的樹。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

看著林川離去的背影,和他身上扛著的那桿槍,連筱筱知道,他有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想明白了沒有?”

他突然湊近的臉,嚇得我一個激靈。

“你憑什么說我才是鬼,我住在這已經(jīng)很久了,直到有一天,我一覺醒來,多出了一個你!”

“多出了一個我?那你知道我是從何而來嗎?”他離我越來越近,我站起身來,離他遠了點。

“我怎么知道?”

“那你知道,你是從何而來?又是什么時候住進了這里嗎?”

“我……我不知道……”

“唉~”不知為何,他嘆了口氣……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雪依然在下那村莊依然安詳,年輕的人們消失在白樺林。

天依舊是陰沉沉的,仿佛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仍舊時不時有幾只鴿子飛過。

連筱筱坐在窗前,眺望著遠處的那片白樺林,突然,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推開家門,徑直向那片白樺林跑去。

“林川!林川!你是不是回來了?你在哪?!”

她一邊奔跑著,一邊喚著他的名字,這時一個人影從眼前閃過,朝著那顆刻著名字的樹走去。

她一邊跟在后面小跑著,一邊喚著他的名字:“林川!”

行至那棵樹前,卻哪有什么林川,有的只是一顆孤零零的樹罷了……

連筱筱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腦子里突然蹦出來的想法,讓她不寒而栗。

會不會……只剩下這棵樹,能夠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了……

這時,天已經(jīng)開始有些蒙蒙亮,太陽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躍出地平線。

我的頭有些昏昏沉沉,眼皮似乎越來越重。

“喂!你還在嗎?”

一個有些不耐煩的聲音,讓我似乎又清醒了點。

“我好困……”我用手揉了揉眼睛,強打起精神和他說話。

“天要亮了,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天亮?離開?去哪?”我似乎被他問到了。

“喂,你是復(fù)讀機嗎?”

本來昏昏欲睡的我,一下子完全清醒了過來,看著窗外越來越亮的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太陽了……

無論何時,我睜眼看到的……從來……都只有黑夜。

“你……還在?能出個聲嗎?”

“嗯……還在……”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唔……我可能,真的是鬼……”

他半晌沒有出聲,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我突然起了戲謔之心,笑道:“你不會是怕了吧!”

“那你為什么會在這?”他的答非所問,卻是讓我啞口無言。

過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話:“我在等一個人,一個我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人……”

噩耗聲傳來在那個午后,心上人戰(zhàn)死在遠方沙場,她默默來到那片白樺林,望眼欲穿的每天守在那里。她說他只是迷失在遠方,他一定會來,來這片白樺林。

聽到這個噩耗的時候,連筱筱正在吃午飯,她沒有驚慌也沒有失措。她只是異常的平靜,平靜的放下碗筷,平靜進屋拿披風,平靜的朝那片白樺林走去。

她不相信,林川會就這樣戰(zhàn)死沙場,她不相信,他會拋下她不管,他說過……他一定會回來……

那天過后,她每日都會去那片白樺林,去那顆屬于他們的白樺樹旁,等著他回來。

也曾有人勸過她,可她卻總說,他只是迷失在遠方,終歸有一天,他會找到回家的路,會回到這片白樺林……

“你不記得那個人是誰?”

“嗯……”我低著頭,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想抓卻抓不到的東西。

“你都想不起他是誰了,何苦這么執(zhí)著呢?更何況,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會來這呢?”

他這么一問,我卻忽然想起了什么,驚訝道:“他一定會來這!因為……因為那棵樹!”

“哪顆樹?”

“就在窗外!對或許見到那棵樹,我就能想起來!”

“窗外?你是說……那顆白樺……”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沖出門……

長長的路呀就要到盡頭,那姑娘已經(jīng)是白發(fā)蒼蒼,她時常聽他在枕邊呼喚,來吧親愛的來這片白樺林。在死的時候她喃喃的說,我來了等著我在那片白樺林。

看著鏡子里滿頭銀發(fā)的老嫗,連筱筱知道,這漫漫人生路已然是到了盡頭。

夜里入睡時,她時常能聽到林川在喚她,還像以前一樣,喚她筱筱。

連筱筱死的那天,門庭冷落,但是,林川來了。他約她去那片白樺林,不見,不散。

她最后的那句喃喃自語,或許,只有林川能聽到了,我來了,等著我……在……那片白樺林……

記憶如泉水般涌入我的腦海,眼前的那一對名字,模糊在淚眼中。

“我……我看到你了……”

天邊的第一縷陽光照到這顆樹上時,屋子里的人跑了出來,對我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微笑著轉(zhuǎn)身,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角滑落,輕聲說道:“是嗎?那真好……”

說罷,我徑直朝他走去,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緊緊的抱住他,貪戀著這最后的一絲溫暖。他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錯愕,可我卻不愿放手,在消失的前一刻,我低聲在他耳旁說道:“原來……你早就回來了……”

手機提示音響起時,那個站在白樺樹下的男人才回過神來,他將手從樹上那兩個名字上挪開。

掏出手機來,是一條短信:林川,我們結(jié)婚吧!

啪塔一聲!一滴晶瑩的液體滴落在了手機屏幕上,模糊了誓言。

林川,摸摸眼角,奇怪?我為什么會流淚……

注:文章黑體字部分為歌詞,來自《白樺林》

2017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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