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筆下有兩種完全不一樣的色彩,寫成人的世界是濃艷混沌的,寫年輕人的生活則是清爽純凈的。
當尤三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拔劍自刎,王熙鳳又設計逼死了尤二姐,小說的故事走線變得沉悶厚重時,曹公把鏡頭轉向了大觀園這個青春的后花園,年輕人的陽光和歡笑驅散了連續幾個章回累積的陰霾,讀者的心里終于照進了一點兒光亮。
【紅樓夢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云偶填柳絮詞】
一轉眼已是仲春天氣,寶玉因為前面周邊人發生不少變故,自己也大病了一場,好在襲人等丫鬟一直在旁邊開導陪伴,這才慢慢恢復往日的神采。
晴雯、麝月、芳官三個人鬧成一團的時候,寶玉幫著芳官膈肢晴雯,此時作者對丫鬟們的服飾和動作的描寫透著青春的張力,那是只有孩子們才有的肆無忌憚的打打鬧鬧。
那晴雯只穿蔥綠院綢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發,騎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紅綾抹胸,披著一身舊衣,在那里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卻仰在炕上,穿著撒花緊身兒,紅褲綠襪,兩腳亂蹬,笑的喘不過氣來。寶玉忙上前笑說:“兩個大的欺負一個小的,等我助力。”說著,也上床來膈肢晴雯。晴雯觸癢,笑的忙丟下雄奴,和寶玉對抓。雄奴趁勢又將晴雯按倒,向他肋下抓動。
接下來筆鋒借著一塊手帕就轉到了姑娘們的齊相聚,黛玉、寶釵、湘云、探春、寶琴,商量著趁春光正好,要把當初創辦的海棠詩社再撿起來,并更名為桃花社,還推選了黛玉為社主。
大家原計劃初五開社,沒料想賈政來信了,說六月中旬回家來。這可抓瞎了寶玉,父親外出三四年歸來一定會檢查他的讀書情況,可是他一沒讀書二沒寫字,到時候拿啥交差呀?
好在姐妹給力,不僅探春、湘云,寶琴和寶釵幫忙臨字湊數,黛玉更是悄悄地仿寶玉的筆體寫了滿滿一卷蠅頭小楷,這樣青春的畫面是不是只有現代校園劇里才有?
黛玉寫了一首《桃花行》情動寶玉,湘云無意中獲得靈感填了一令《如夢令》眾人稱贊,大家商定同樣以柳絮為題填不同詞牌。
詩詞這一塊兒,我一直讀著有些吃力,借用蔣勛老師的解讀,說《桃花行》里是黛玉借花喻人在悼念青春的凋零,并暗示她的死亡就在不遠處。而姑娘們的填詞也都有分離的意味,正如柳絮,四處飄散,根本留不住。
姑娘們正互相賞鑒點評之時,誰家的風箏誤落在窗外,這瞬間勾起大家要放風箏順道放晦氣的興致來,先七手八腳抬出各種各樣造型的風箏,再分工合作把一個又一個風箏放飛。
這里我看到的是年輕人快樂玩在一起時的熱鬧場面,但是細想想,風箏的遠走高飛何嘗不是另一個柳絮詞,女孩子即將各奔東西,或遠嫁,或死亡,所有的相聚似乎到了分離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