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內(nèi)向還是向內(nèi),是外向還是向外?有時,我有些疑惑。
雨沒有下了,傍晚和小朋友還有慧姐圍坐在客廳里的飯桌旁,吃慧姐做的番茄雞蛋肉面晚餐,我在碗里加了些小朋友買的臘八豆。捧著那個裝湯的大碗,大口的吃面,大口的喝湯,慧姐拿著手機對著我拍照,照片上,那個比我腦袋還大的碗,完全遮住了我的腦袋,她將照片和小朋友分享,兩個人笑的特別燦爛。
小時候,放學回家,奶奶常常給我做雞蛋炒飯,飯里往往加入了特殊的調(diào)料,她親手做的豆什或者咸菜。我常常端著碗,坐在門外的石凳上,看著夕陽從遠處的山頂上滑下,干完農(nóng)活的人,扛著鋤頭,或者牽著身上爬滿泥巴的大黑牛從門前走過。有時,那大黑牛的旁邊,還擠著一只小黑牛,一大一小的牛尾巴一甩一甩的。
我把照片發(fā)給老媽,她沒有及時回復我,等了會兒給她發(fā)視頻,問她有沒有看見我發(fā)給她的照片,她笑著說:“看到了,你是不是傻,用那么大的碗吃飯,難怪你看起來長胖了。”
“是嗎?我也覺得最近好像長胖了。你怎么那么黑,都看不清你的臉了,背著光啦!”
老媽移了移身子“現(xiàn)在可以看到了吧,你清明節(jié)有什么打算?”她笑著問我。
我告訴她清明節(jié)我也許不回家了,朋友約我一起去重慶玩。這時老張光著膀子,黑著臉,忽然闖進手機鏡頭里,他看起來似乎比幾個月前蒼老了,皮膚軟塌塌的掛在臉上。
“不要到處跑,放假回家去看看爺爺奶奶。”老張遠遠的站在老媽身后說道。
“老張,你的臉怎么那么黑,走近一點兒,我都看不清你的臉了。”我說。
老張拿著手機換了一個方向,燈光立即勾勒出他臉上的五官,浮現(xiàn)出隱藏在他五官里的表情,看著手機傻笑。
“現(xiàn)在看清楚了嗎?”他說。
“嗯,在那里感覺怎么樣?”我問老張。老張擅長建房子,他做我們家第一棟樓房的時候,我才三四歲,在他身邊轉(zhuǎn)悠,雀躍的給他搬磚頭。做第二棟樓房的時候,我上高中,和老弟兩個人給他幫忙,給他搬磚頭,拎水泥桶。村里大多數(shù)的房子,都出自老張之手。今年開年,他突然轉(zhuǎn)行,跑去了南方。
“還好,一天八個小時,五點多就和你媽下班了。”
“你長胖了些嗎?”我問他。去年,老張張羅著給村子里幾戶人家做房子,忙碌了一整年。老媽在視頻里常說他累的又黑又瘦,一下子老了很多。
我回家那天,站在路邊等老張來接我,遠遠的看見他輕飄飄的騎在他的老伙計身上,向我奔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張熟練而沉默的將我的行李綁在他的摩托車上,我坐在他身后,環(huán)抱著他的腰,將腦袋放他的肩膀上,穿過熟悉的田野,他身上的骨頭在我的臉上蹦跳著,我突然有些鼻酸。
“你自己看啊!”老張拿著手機,就像掃二維碼一樣,在身上亂掃。
“把我身上的肉分你一些好不好?最近都長胖了。”我說。
“所以你要多運動一下,整天坐在辦公室,一下班就窩在家里不動,能不長胖嗎?”當老張看著鏡頭傻笑的時候,老媽的腦袋突然從手機鏡頭里冒出來,教訓我說道。
“不想動!”
“不想動,還吃那么多!”老媽有些激動了。
“知道了,我的面還沒吃完呢,我要接著去吃我的面了。”
“晚上不要吃太多,吃完飯出去走走,不要老是窩在屋子里。”
“知道了!”
“清明節(jié)回家去看看爺爺奶奶,不要到處亂跑。”
我放下手機繼續(xù)吃面,窗外的燈火不知道什么時候燃了起來,如同是天上的繁星。
記得小時候的盛夏,常常躺在門外樹底下的竹床上,數(shù)掛在樹枝上的星星,爺爺坐在我旁邊,拿著蒲扇給我趕蚊子扇風,從屋子里傳來一陣陣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爺爺,如果有一天,我長大了,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是不是可以走到天邊?”
“嗯,是啊,等你走到天邊,爺爺都不知道在哪里喲?”
“你要去哪兒?”
“很遠的地方。”
“比天邊還遠嗎?”
“比天邊還要遠的地方。”
“怎么會有比天邊還遠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從來沒有誰去過那里之后,回來告訴我。”爺爺搖著蒲扇忽然大笑起來。
有時,我有些疑惑,是向內(nèi)探索自己的內(nèi)心,跟著自己的心走,還是向外,去探索這個世界,跟隨世界的潮流?我似乎已經(jīng)到達了小時候所謂的遠方,然而,卻在那個遠方猶豫徘徊。不知道是繼續(xù)向外去探索這個世界,還是向內(nèi),回歸到自身?似乎都不是,我在遠方與家鄉(xiāng)的中間,家有時成了遠方,遠方成了暫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