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irefish，【貓鼠工作室】常駐寫手，圈內大手，經常被模仿。
繪圖：洛殤，【貓鼠工作室】外聯畫手
渡水
先朝著名的詩人王維，在送友人出關之時，寫下過一句膾炙人口的詩句：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而此地，更在陽關之西。
西出陽關四百里，惟聞羌笛出塞聲
——玉門關。
一 ?邊風蕭蕭如血色
【北宋·天圣九年（公元1031年）·玉門關（1）】
風卷千沙，黃埃散漫。
連綿的山川間，鋪展著初發的草色，遠遠地綻放起生機勃勃的青碧。
烽火臺鑲嵌在這初春的邊色上，狼煙不興。
玉鞍和金鼓，靜靜地同遠戍的將士一起，駐守著這片僻遠的邊土。
這石墻已佇立了千年。傷痕累累。
這戰爭已延綿了千年，殘跡斑斑。
只是，不絕——
“不好啦！——不好啦！——韃子入關啦！！！”穿著布衣的青年一邊喊著，一邊沖進自己家中。
“小玉。快，快，不好了！韃子殺過來了！”
屋子里正在縫補衣服的女子驚惶地抬起頭。“韃子？沒有聽說打仗啊。”
“不知道，快快，我們快走吧。”
他拉著小玉就要跑。
“可是，可是我們的家呢？”小玉不安地回頭看著。這間不大的屋子，是能為她擋風遮雨的唯一地方。
“快走吧。”青年使勁拉著小玉。小玉回了兩次頭。
第二次的時候，她看到遠處有一隊人縱馬而來的。雖然只是一晃，但是她已經看到了十幾道馬匹的影子。還有血光！
是真的！這些韃子是怎么進來的？她不知道，但是邊關被闖進來了！
小玉撒開腿和身邊的青年跑了起來。嘶喊聲已經從村口傳出。
刀刃劃開肉體的撕裂聲，和凄濃慘厲的呼喊。
馬蹄聲在這一剎那，猶如擂鼓動天的喧囂。刺激著人血液里本能的瘋狂。她開始跑，大喊著“殺人啦，快跑啊！”“殺人啦，快跑啊！”。如同想要在把埋藏在身體里所有的力氣都使用出來。
她身邊的男人也拼命地和她一起跑著。
“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放過我的孩子。啊——”
“孩子他娘！——！我！我跟你們拼了！”
有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兒被殺，拿著手里的斧頭朝來人的馬腿上砍去。但是馬上的人只是輕輕帶過馬腿，便一槍戳中了村民的心窩。
“啊！”小玉被一塊石頭扳倒。摔到了地上。青年跑回來扶她起來。小玉掙扎著要繼續跑，卻發現腳被扭傷了，火燒一般的疼。
她拼命忍著，重新開始跑。但是卻怎么也跑不快。
她身邊的青年拉著她。可是這樣的努力，換來的卻是身后傳來的，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兩人拐彎鉆進一個小胡同里，這是他們的家，他們對這里很熟悉。知道里面有個草房，放著兩個裝碎谷皮的大木桶。
他們想要躲進去。誰知打開蓋子，卻見里面已經躲了兩個孩子。
青年趕緊將木桶蓋上。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門外已經傳來馬蹄打住的聲響。
兩個嘍啰沖了進來。
槍起刀落。
“啊——”
一蓬血霧就在她的面前炸開。“貴子！”小玉撲向身邊的青年。卻聽到對方同樣叫了一聲“小玉！”
兩人相對吃驚，才發現血，血竟不是從對方身上噴涌出來的！
倒下的是他們身前的兩個嘍啰。血水還在汩汩地漫開在枯草鋪織的地面上。
屋外傳來了馬鐙和重物碰撞時發出的重響。
兩人小心地朝外張望，正看到匪首的身體，從馬上栽倒于地。尸體被砍去了頭顱。而血水，正從那截斷的脖子里汩汩涌出。
一個白色的人影，從屋外走過。他手中拿著一把漆黑的長刀，刀背翻卷如吐云，鮮紅的血水沿著血槽，正一滴一滴地淌落到地上。
小玉和貴子兩人相擁著愣了好一會兒，彼此面面相覷，卻不知下一步該當如何。
外面的喧囂聲正一點一點地平復下去。
貴子壯著膽子，朝屋外走去。
從墻邊偷偷朝外看去。只見一人身穿白衣，黑色的長刀指著面前馬上兩個賊匪。他手上，提著一個血色的圓形布包。看樣子，應該是一顆頭顱。
他甚至不用說話，就能夠感覺到那姿勢中的威脅：不想死的話，就立刻滾——！
“殺了韃子！殺了韃子！————”
“跟你們拼了！”
屋角出涌出三三兩兩的村民。各自拿著竹竿、菜刀，甚至有的拿笤帚。只為宣泄出勢不兩立的憎恨。殺妻戮子的不共戴天，和無冤無仇的同仇敵愾。
殺人者變成抱頭鼠竄者。被殺者變成了儈子手。
一切的變化，都只是源自兩個字——氣勢。
或許不僅僅。
長槍刺出的瞬間，黑金的刀嗆啷而過。銀色的長尖應聲斷落，竹竿拍到了馬上人的肩膀。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啊！——”
“砍死你們！”
“陪我兒子的命來！——”
殺喊聲、怒罵聲，不絕于耳。直到夕陽染滿的天邊。
猩紅鋪盡土黃的地面。晚風已揚不起沉重的泥沙。只有那人白色的衣擺，隨風輕打著褶花。
貴子被人拍了一下。他驚恐的轉過身。看到小玉帶著兩個孩子，正在他的身后。
“媽媽，媽媽！——”一個孩子看到了不遠處，一個倒在地上的婦人。邁著還有些蹣跚的小步，跑了過去。
白衣人正好經過。側頭看了一眼失去母親的稚兒。
這是個長得極其英俊的少年。
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摸樣。眼神清澈，卻冷淡。
貴子被他看得不由一縮。
黑金的長刀還在他手上滴著血。他只是對著這處看了一眼，便繼續走了下去。
唯有一句話，像在風中散開般的飄散到他的耳中：“這些不是胡人。不想死，就帶些必須的東西快走。”
這句話，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
貴子和小玉互相看了一眼。還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卻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真、真的是漢人！”
貴子和小玉沖回去看倒在草屋里的兩個盜匪——真的是漢人！
可是這一帶沒有山賊啊。
“是官兵！是官兵！——我認得他。他是霍一將軍帳下的百夫長！我認得他！我去給他們送過酒！”
“天！————這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夕陽很快的燒盡了最后一抹余暉。
暮色冥冥，浩歌當哭。國破山河尚能在，家亡義氣仍猶存。
胞足相殘，兵戮同城之后，卻還能剩下什么？
注（1）：玉門關：古時候的玉門關，在北宋仁宗1035年后被吐蕃部族攻陷，從此此關在歷史上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