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阮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可怕的吃貨。此人對于吃的執(zhí)念可謂是拔山舉鼎,上天入地。但凡她去吃火鍋,店門口擺著的薄荷糖都無一幸免;但凡她咳嗽,川貝枇杷露都比別人多喝幾瓶。在她的世界里,開心要吃,不開心更要吃。最可恨的是,此人長了一個饕餮般的胃,體重卻從沒上過三位數(shù),對此我和阿善都恨得齜牙咧嘴。
阿善是我和小阮的共同好友,他們通過我認識,卻因著食物更加臭味相投,相見甚歡。有段時間我和小阮還有阿善,我們仨經常混在一塊兒胡吃海喝。但是后來他倆就拋棄我單飛了,理由是我太挑食。對此我感到十分委屈,我特么哪兒挑食了?小阮說,你不吃香菜。
靠。香菜這種人間毒草居然也能算食物?
我不服!真不服!
不過在知道小阮和阿善津津有味地吃完了兩盤魚腥草蘸芥末之后,我就釋然了。
阿善時常帶著小阮從南吃到北,又從北吃到南。他常對我說:“小阮那吃相,艾瑪不是我說,真特么下飯!”
為了回報阿善的“養(yǎng)育”之恩,小阮也偷偷學了好幾手。最開始的時候頻頻驚現(xiàn)暗黑料理,而我就是那個悲慘的試驗品。一桌子黑乎乎的東西端上來,我驚恐地說:“小阮你這菜狗都不吃。”小阮踢了我一腳:“你又不是狗。”
我眼一閉心一橫,想著反正吃不死人,結果一口糖醋排骨下去,牙崩了。
小阮著急地問我好吃嗎?我哭著說好吃。她滿意地點頭,“那就好,阿善最喜歡吃的就是排骨。”
我一邊吃一邊抹眼淚:“小阮,我覺得你喜歡阿善就直接表白,沒必要整這么繁瑣,真的……”
小阮又給我夾了一筷子:“廢話真多。給我吃!!!”
小阮喜歡阿善,這是我猜的。她和阿善嬉鬧調笑間的那句“有女朋友記得請我吃飯”,大約就是一個頂級吃貨最內斂的愛。她常說,食物是最善良的,因為它不會拒絕任何一個人。小阮的幸福就是默默地吃著阿善的,也默默地愛著阿善。
有次我問她:“你喜歡阿善什么?”
小阮回答,“他總是請我吃飯。”
“還有呢?”
“每次上菜他都第一個夾給我。”
“還有呢?”
“我有東西吃到嘴邊他會幫我擦掉。”
“除了吃還能說點兒別的嗎?”
小阮瞪我:“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么多理由。”
于是我又問她:“那你干嘛不表白?”
小阮想了想然后說:“戀愛有時跟做菜是差不多的。有些人適合爆炒,一下鍋就是“呲啦呲啦“油星四濺;有的人是小炒,火候太高就會焦;還有些人是方便面,開水一泡就湊合吃了;我和阿善大約是熬湯吧,必須小火慢慢燉,聞不到湯味兒不敢開鍋。”
我不知道阿善喜不喜歡小阮,又或者知不知道小阮喜歡他。每次小阮嬉鬧著說有女朋友記得請我吃飯,阿善都把胸脯拍得紫紫的:“廢話,我要是脫了單,還能少了兄弟你這頓?到時讓我媳婦兒給你整一桌,包你滿意!”小阮用盡全力把眼睛笑成一個彎彎的月牙兒:“好啊,一言為定。”
后來她難過地問我:“如果阿善喜歡我,怎么會聽不懂我的話呢?”
我答不上來。
她又望著窗外的梧桐樹兀自發(fā)呆:“可是他如果不喜歡我,為什么又每天請我吃飯?”
我說:“你就不能直接問問他?”
小阮嘆了一口氣:“我怕最后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不知道小阮會不會和阿善在一起,但我一直覺得,能夠天長日久地陪著一個人吃飯,就是最好的愛情。
許久后的一天,小阮突然約我出來吃宵夜。剛到大排檔我屁股還沒撂穩(wěn),她就往我碗里招呼了三塊大肉,嬉皮笑臉地說:“這家牛蛙特有名,你多吃點兒。”
我筷子也不敢拿,緊張地問她:“小阮你出啥事兒了。”
小阮擱下碗:“能不能盼我點兒好,我就是想你了找你出來吃個夜宵,至于這么神神叨叨嘛。”
我嚴肅地看著她:“你丫少騙我,老子認識你這么久從沒見過你往別人碗里夾過菜。快說出啥事了。”
小阮接連往嘴里塞了兩筷子肉,終于“哇”地一聲哭出來。“媽的阿善要請我吃飯。”
我驚恐:“丫不是天天兒的請你吃飯嗎?”
“這回不一樣。”小阮哭得連菜也忘記了嚼,“他說他找到女朋友了。”
我心里一涼, “他大爺?shù)模 ?/p>
小阮哭得很傷心: “王八蛋,白白為他操練了兩個月的糖醋排骨。走,我回家燒給你吃。”
我眼前一黑,想到上回崩掉的那顆牙,哆嗦著開口:“那啥咱還是將就在這吃點兒吧,大半夜的就別折騰了。”
小阮抹了一把眼淚鼻涕,絲毫沒有理會我的意愿,二話沒說就把我拽出了門。
外面好死不死下著一場小雨,我和她一路奔回家,落了滿身的水珠子。前腳剛踏進黑黢黢的樓道,就撞見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紅光,定睛一看,是阿善正坐樓梯口抽著煙。
小阮抹去一臉的水珠子,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垂頭小聲問了一句:“這么晚了你來干嘛。”
阿善掐滅煙頭,拍了拍背后的塵土,提起地上幾個塑料袋遞給她:“喏,我買了菜請你吃飯,記得燒個糖醋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