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31歲。
這一年,很多地方,我依舊沒有長進(jìn),比如,津津有味的貪嗔癡、動不動就急火攻心、不斷的犯各種又低級又二逼的錯誤、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挨撅也沒辦法云淡風(fēng)輕、每次火燒眉毛,哪想得起來姿態(tài)要優(yōu)雅,反正以后回想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傻逼,先把眼前擺平再說。
如果非要說有啥讓自己踏實的,那應(yīng)該是我不再會被后悔、委屈、被辜負(fù)這樣的情緒困擾,如果真的有,那也是i deserve it。
有跡可循的,或許多是因為身份的改變,年中,我離開了職場,并打算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去,沒有了職業(yè)身份,我徹底脫離了所有價值鏈條,成為了徹徹底底的自由身,看,我粉飾的多好,其實說白了,就是全職家庭主婦,這當(dāng)然不是一份職業(yè),也根本沒有人把它當(dāng)成一份職業(yè),因為它的投資回報率和認(rèn)同感都極低,就連不相干的人都覺得他可以啐你一口鄙視地說你靠老公養(yǎng)。
做這個決定,過程并不容易。
整個上半年我都過得非常煎熬,工作上頻繁的人際內(nèi)耗讓我身心疲憊,所有消化不掉的焦慮和煩躁,被一股腦的發(fā)泄到家里,半年多的時間,我體重已經(jīng)漲了十多斤,我感覺自己糟透了。
我清楚的記得那個分水嶺的夜晚,蚊子拿出一張白紙,在白紙中央畫了一個坐標(biāo)軸,讓我把自己所有的想法誠實的填進(jìn)去,橫坐標(biāo)代表成功所謂的利弊,縱坐標(biāo)代表想做的事和不得不做的事。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他已經(jīng)熟諳我的油鹽不進(jìn)和不知好歹,很少輕易提出任何在我看來指手畫腳的意見和建議。
這么多年,我太熟知那些被眾人點贊的正確,我順著被定義好的成功之路前進(jìn),很少把負(fù)能量帶給別人,甚至不把任何自我的情緒向外表達(dá),我讓自己在公共場合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其實,我對于粉飾太平和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批判別人一定比任何人擅長,我只是不恥于這樣做,然而在如此的克制下,我卻發(fā)現(xiàn),得到了那些曾經(jīng)想要得到的東西,卻并沒有使我真正的開心。
起初,我以為是工作上遇到了瓶頸,到后來才不得不承認(rèn),真正的根源原來是自己的平庸,可是偏偏又知道那么多牛逼的人、精彩的故事,而自己又不可企及。在萬念俱灰之間,我遇到了深藏在我骨子中的悲觀主義:這世上,只要你努力,沒有什么事是你搞不砸的。想到這,我突然覺得平靜極了,看輕、看空、直到看不見自己。
很多時候,我們的執(zhí)念都是因為把自己看得太重,太放不下自己,總覺得“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其實一直以來,這里面壓根兒就沒有別人什么事兒,由生到死,從來都是一場獨角戲。
帶著這種追求無作為的人設(shè),我度過了這個輕松而活潑的夏天。
在最熱的七月,我和閨蜜踏上了西行的旅途,踏著潮濕而松軟的洱海,耳邊呼呼響著虎跳峽的風(fēng),我在松贊林寺的佛前久久跪拜,向一尊尊佛像吐露心聲,旁若無人的流淚;不再執(zhí)著“有所得”之后,那美如詩畫的風(fēng)景才終于呈現(xiàn)出它本來的模樣。
接下來的時間,我抓住秋天的每一刻清爽,跑步、跳操,覺得煩悶時就去爬山、看展、聽?wèi)颍陬^腦中出現(xiàn)某一個念頭的時候,我不再是先想,而是先去做,聽從身體的召喚,讓它去帶動大腦運轉(zhuǎn)。在那大片大片虛度的光陰里,我感到身體終于有所感應(yīng),這是我每每懷疑之際,給我最大的安慰。
31歲的生日,我過得特別開心。十月的天氣變得清爽,我在家里熱熱鬧鬧中度過,兩個小外甥女陪我這個老阿姨唱生日歌。
如果說有所歉疚,應(yīng)該只有父母。一旦父母和疼痛、消毒水、醫(yī)院扯上任何一點關(guān)系,我的精神就會立刻緊繃。我猜,這大概就是所謂“成年感”吧。責(zé)任啊,重?fù)?dān)啊,一時都變得清晰緊迫。過了這個春節(jié),媽媽就要過60歲生日了。在這之前,我對年歲漸長的感覺是只記得數(shù)字,而數(shù)字是很輕飄的。我數(shù)著他們四十五了,五十了,五十五了,心里沒有任何感覺。我總覺得他們實際上還是壯年,想起來總還是四十多歲甚至更年輕時候的樣子。總覺得媽媽還是那個能背起一桶又沉又刺鼻的農(nóng)藥去給葡萄打藥的體力充沛的媽媽,而我自己,還是那個在地頭看著他們揮舞鐮刀割麥的孩子。我們都有的是時間,有的是吵吵鬧鬧的一輩子要一起度過。
小的時候,家里總是沒有一刻安靜,我日日急赤白臉的盼望長大,而長大后的今天,我回到家里依舊踏實不下來,我?guī)缀鯚o法認(rèn)認(rèn)真真讀完一本書,我習(xí)慣了從不和父母做任何深層次的溝通,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過著自己的生活,我想著將來我也要這樣目送著自己的孩子越走越遠(yuǎn)吧。
這一年,我第一次拉黑了一個朋友。只有一段可以同路的緣分,走到盡頭就是盡了,三觀如隔鴻溝,沒有必要惋惜,也不用害怕失去朋友的感情,只是再一次見識了人性的黑洞,最難聽、最不堪入目的話都已經(jīng)聽過、看過,怕什么人生艱難,來來去去,最終都要分頭走。
成年人都有一種不約而同的自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關(guān)心你、理解你、幫助你,救你于危難,如果真的有人這么做了,那他一定是值得你結(jié)交的親人朋友。相互利用的人脈關(guān)系也會長久,但很脆弱,因為關(guān)系可隨利益流變。點頭之交只在乎你看起來怎么樣,如果你吐露任何脆弱和敏感的情緒,大家都會變得很尷尬,別人看到的都是句子背后的“ta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有的人希望你看起來特別好,有的人希望你顯得比他們差。
幸運的是,總有那至親朋友給我溫暖,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包容我、愛護(hù)我,在任何時候,我知道只要我回頭,他們一定都在。
2016年,我不愛世人,當(dāng)然世人也不愛我,我真喜歡這種冷漠的距離感,就這樣心照不宣若無其事互不相欠的生活下去吧。
2017年,愿我們都和自己心里的小怪獸和平相處,珍惜每一寸喂養(yǎng)他的苦難與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