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苦楚,若比起將要顯于我們的榮耀,就不足介意了。許多時候,我們看見人們在受試煉的環境中,覺得他們很可憐,常愿意把神的法則變更,照著我們的意思幫助他們。啊,眼光短淺的人啊!我們怎么知道這些奮斗和掙扎不是他們所需要的呢?”
Dennis在日記里借神威圣言感嘆自己無助。
“有人說過,如果中國是個大海,香港不過是個小池塘,盡管水美魚肥,卻無風浪,靠人喂食。我們這些Trainee小魚小蝦誤入池塘,沾了大魚大蝦的仙氣,一朝游回大海,長不成大魚,要么被淹死,要么被大魚吃掉。”
沒有Emily張羅和Lydia的熱心,其他幾個女生冷清很多。Casey同安妮兩個小家碧玉,年齡不大心態老成,既然爭不過前面兩位,只在她們空檔期跑到隔壁聊天。她們本來也沒那么受寵,合伙合不來,羞于與男生比,說話底氣不足,找人傾訴一番,聊以自寬。
安妮說昨天是Casey的生日,卻沒人理會,Dennis便說要給她補過。
“我還以為你們沒飯吃,跑過來蹭飯呢!”
“你怎么這么看我們,冤枉啊!我們可不像某些人經常來,蹭吃蹭喝蹭玩。”安妮趕緊發泄一番牢騷。
“我們身上有多少肉給蹭啊,蹭破點皮罷了,不嫌疼。”Dennis怕她們還要說出蹭什么別的。
“你只要不跟人吵架,我們就有飯吃”Casey說的很含蓄。
“哎呀,還是我的責任,害得你們沒飯吃。今天我也沒跟誰吵架,你們也沒飯吃啊,這賴誰?”Dennis無可奈何。
“還是賴你,只能賴你!”
樓上小黃不知哪兒得著風聲,竟然也落來湊熱鬧。有這等巧事,巴不得獻點殷勤,她們就叫他下樓去買酒。沒一會兒,他果真買來了,還買了一大堆吃食。沒有兩個大事主在場,她們一反常態,每個人話都很多。小黃跟Casey你一句我一句,隔層的鄰居趁各自老公和老婆不在身邊,兩個人越數落越近乎。一個長沙吃辣的,一個無錫吃甜的,孩子他爸和孩子他媽之間更易感應出共同語言,不要太咸,多加點料不要緊。反而Dennis這間屋的鄰居沉默無語,Dennis不會像Lydia那樣怪她們心眼小,互相挑刺沒完沒了。
兩個小鬼很委屈,訴苦的訴苦,發泄的發泄,另一番熱鬧景象,一直到十二點半方散。一個小意外,無聊之中平添一抹興致。
原來這個月有四個人過生日,除了Casey還有安妮、老黃和小沙,不能分四天給每個人都過,只能選個中點時間集中操辦。Casey的生日在月中日期最早,聚餐時間排在之后,故而她們借題發揮。Dennis為她們四個買了生日賀卡,在上面畫了幾個卡通式人像,大家都簽了名字寫了幾段祝福字。小沙和Simon買了攝像機和照相機,正好試攝試拍。錄一段大家看一段,好似影像比真人更耐看,只管計較機器好壞,不在乎拍什么樣。
大家掙得錢差不多,無需這里供樓,買這買那自然是上班以外一大樂趣,還有嘗試買彩、買馬和買股的。剴弟買彩,坤哥買馬,Simon買股。更有什么都不買的,一心掙錢往家里寄,那是老黃——掙一筆錢回去養老。他看大家買這買那覺得沒用,確實沒用。穿的衣服、用的飾品、電器,很快就過時陳舊,化妝品更是過眼即逝。只有他看得清楚,每天準點睡覺起床最重要,不似十四樓兩個屋的人,晚上精神,白天瞌睡,吵過鬧過,一切皆過。Dennis以為自己老了也會跟他一樣,心沉似水,不為熱鬧所動。但老黃嘴里也很羨慕他們。年輕,機會無限,不折騰點事說不過去,等到這把年紀還沒出道,白活拉倒!
元旦沒過,大家都在打算春節的安排,有人要回去,有人要留下,等過了這個春節再過不久,大家就要勞燕分飛。在這個香港無邊無岸的大學里陪公子讀書,沒有四年,只有一年,連研究生都不夠讀,沒有畢業,只有肄業,沒有修煉,不能成佛。有人想繼續留下來,有人想回去,有人猶豫不決。
女生非要顯得更沒有主見,問東問西,有想留下或延期,老公孩子都不重要,何況沒有的呢。男生猶豫較少,回到大海里打天下要比養在池塘亢奮得多。如果機會相等,撒大網捕大魚,哪是小池塘垂釣可比。坤哥一直幻想的發財機會,在香港等過年沒見到,上邊的老婆孩子有意見,再等下去只怕兩空。老黃更不用說,人生最后一次機會他抓住了,可以回去混到退休。小胡和小沙,一個家里的朋友似斷非斷,還在觀望。另一個有了點新情況,在此有了新目標,到目前為止還沒透露。Johnson還在釣魚當中不確定,剴弟家里有對象,掙點錢回去娶老婆,也不想久留。Casey和安妮比較實惠,這里工資高于他們當地,又不用跟誰去爭,哪怕多待半年也好。
Emily和Lydia比較明確,她們還沒有玩夠,想吃的沒吃夠,想看的沒看夠,想花的沒花完。另外,她們認為暫時國內機會還不太好,回去一時沒有好地方好位置,掙錢也不夠多。留在香港多逍遙一年半載不會損失什么,還可見證歷史的重要一刻,萬一再來個艷遇和邂逅,搞情搞意再搞搞震,人生不就更加豐富完美不留遺憾?前有閨蜜之鑒為證。
一江春水向南流,流到香江不用愁。
“她們沒折騰夠,”Johnson說。
“你還沒享用過什么甜什么美的果實呢!葡萄其實永遠有酸有甜,只要學會品嘗。”Dennis感嘆道。
而他態度曖昧,牽掛事情太多,最好能找個沒牽掛的地方躲起來。他喜歡香港,也喜歡北京,更喜歡上海,盡管處處都有喜怒悲歡。看到Agnes在滬港之間來來回回便心里直癢癢,如果有一天跟她一樣,反過來不就行了嗎。大家還是琢磨不透他究竟如何打算,不過他更心有成竹,主動開導別人,特別是幾個立場不堅定的女生。大到兩岸三地發展前景,小到個人謀生立命,一一分析,不論是否到位,最后掰扯出個結論——男的應該回去,女的應該留下來。
Dennis這幾天精神亢奮,晚上不睡,白天不困,有時還頭疼得厲害,他懷疑得了什么病。找了半天帶來的藥,只找到有解痛功能感冒藥,居然吃了挺管用。
昨晚他與Johnson去金鐘看Emily推薦的《阿甘正傳》,很有特色的一部片子,演一個缺心眼的人,卻比誰都活得自在。
“好多事情,不是你想明白后才覺得無所謂,而是你無所謂之后才突然想明白——”,這話他在一次電話里聽Emily說的。她明白什么了?對什么無所謂了?
估計Rosy出游應該回來了,他昨晚給Rosy打一電話,就是那么巧,她在沖涼。Dennis留下話,可等到半夜都沒動靜。怎么會這樣,忘了號碼?直接想到的就是不愿打來,可為什么呢?
難道因為上次培訓的事件?不至于如此吧。
晚上Dennis又打一電話,她出街了,她媽媽講,“回來話俾佢知”就完了。真的完了?要Dennis的命,沒有任何道理啊!
又過了快一個禮拜,正好周六有半天班,Dennis還沒坐定就見幾個女仔簇擁著Rosy進來。她帶來一種叫“Peak cock”的糖果請大家吃,還帶來上次她的“Last Day”跟大家合影曬出來的照片,每個有影的人一張。Andy為首的幾個小男生又圍上去問這問那,只有Dennis躲在一邊無動于衷。Jason轉過身來沖他說,趕緊跟Rosy說糖果好好吃啊。Dennis沒理會,只是過去找到自己與Rosy合影的那一張,坐回座位欣賞起來。盡管在Office里面燈光不好,在拍照片的地方看照片,感覺Rosy仍似昨日,并未離開。
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如夢初醒,發覺Tiger已經站到背后。
“怎么,在看靚女呢?Dennis,”Tiger中氣很足,嗓音依舊低沉沙啞,襯衫一角還沒塞好,露在褲子外面,玩笑中帶挑釁。“你沒請她吃飯嗎?”
“啊?I’m not smart guy,唔喺有錢佬,But you are。我請不動她耶,她都是女神來咯。”Dennis立馬反應過來,他肯定知道點什么事才有意這么說的,但沒有點破,又補上一句,“Anyway,靠你給我機會啦,大佬!”
“哈哈,不用我吧,你這么醒目仔,誰都知啦。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一樣,我太太就是這么追來的,啊哈!”Tiger漏出自豪得意之情,“不過呢,你跟她不一樣,是不是?”
“我是跟她不一樣,跟你們不一樣,對吧?”Dennis不知道他上次道聽途說的傳聞是否真實,但看到Tiger勤力的樣子又不像。因為叫女生進房間開會的不止他一個,還有Phyllis、Patrick、王生等等,不能說明問題。“我要是你們香港人就好啦,沒障礙啊。”
“怎么會,本來就沒障礙的么,沒有新界也沒有國界,對吧?我們培養年輕人盡管全方位的,但這方面就是自己的事。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就怕會有誤解什么的,理解上有偏差。”
“我都同Rosy講過,她現在的工作也不錯。盡管以前我安排她加班太辛苦,那也是為了讓她多學點東西,到了大公司不至于跟不上,現在好啦,她還得感謝我呢!”
“我也得感謝你,多謝栽培。”Dennis心想其他的事你就別“栽培”了,還是自己來吧。
“好了,不說這些,你們自然會把握好。我原本只是不希望見到一些不愿見到的事情,這都已過去。”Tiger像是在下結論,又不能多透露什么。“你們都好就好,香港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有些事情你以后會明白。”
“你放心,我不是他們細佬仔,已經培訓過啦。”Dennis哼哼哈哈,聽不慣長者教導后生。
見Dennis不受用他的話,Tiger不再多講。Dennis聽多見多辦公室政治、Office戀情,無心觀戰。因此Tiger早前提醒的話,他不聞不問,來得個清凈。而那邊又多出個宿舍政治和Dorm Room戀情,他更避之不及,逃之夭夭。
他們兩個這一點很相似,都有底線,因為見多沒底線的后果。那么,究竟是誰沒了底線呢?Tiger沒說,怕誤導了大陸仔,Dennis不想聽,怕壞了本來Pure的愿望。反正他去年頭兩次出Job,一次跟丑女,另一次跟靚女,準是有人要考驗和測試他,不知那以后在他們眼里他是否完全過關。如今丑的不在,靚的也走了,他們應該滿意。
他隱隱感覺到Tiger和Phyllis兩個人的較勁,火藥味有增無減。他當棋子不要緊,別把Rosy也犧牲進去。
兩個說話沒擔心別人聽到,甚至還希望別人聽到什么,他們說話時一幫女孩兒早已躲到一邊,她們并無旁聽的興趣。Dennis各種猜測涌上嘴邊,此時也無從開口。難道上次跟Rosy吃飯后Tiger跟她說過什么?否則怎么會Rosy跟過去態度不一樣,在她的眼中失去了閃動的光芒。他曾經費盡心機點亮的那一絲絲火花已消失殆盡。
他寧可不相信Tiger就是罪魁禍首,還有其他人呢?Dolly?Andy?Daniel?Blair?亦或是Phyllis、Patrick、王生,他疑神疑鬼,究竟什么阻止他們的臨門一腳,無限接近的可能在某一時刻被Cut,是他被Cut了?還是Tiger被Cut了?還是Rosy Cut了誰?Dennis郁悶以極,哪怕沒有結果也要知道原因。難道非要把Tiger當元兇,質問他婚里婚外、情里情外之事?顯然不行,除非哪天他自己坦白。
還是等哪天直接問Rosy吧,解鈴還須系鈴人,死也要死個明白!
群居到一定時點人都會生厭,盡管Dennis屋里四個人,可現在都沒什么興趣說話。打爛的幾副牌扔在柜子里,沒人愿意去動。這種情況外人無從想象,對他們也是無可奈何,Dennis連到其他宿舍去聊天的興致也沒有。實在憋不住之時,他叫上Johnson。
“咱們過去騷擾一下她們,怎么最近都不出來運動了?”
“都是人家騷擾你,什么時候變天了?”
“哎呀,人都這么賤,一早沒人來騷擾,反倒覺得耳朵癢。”
“你是得經常找個人幫你撓撓!”
樓上樓下有幾個男生串門常客,近來少動,排遣無聊的辦法越來越不管用。女生們樂得他們過來坐著不走,人多彼此之間還能少生閑事。總有那么兩三個人口角不斷,有男生愿意作陪,甚至費口舌開解,何樂不為。
Dennis常常就在這邊一個人看電視、看書或聽音樂。心里的寂寞和空虛,并不因人多少而定,有時人越多,越感到孤獨。他甚至懷疑某些時候患了自閉癥或是抑郁癥,一聲不響享受自己的世界誰也不理。
Lydia和Casey還是口角不斷,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她們會找人說,有人也愿意勸解。但破事就是破事,說了也沒用,時間一長也沒人愿意理會。Emily總體偏向Lydia,Dennis一邊安慰Casey放寬心,一邊勸Lydia別太計較。此外也無法改變什么,只不過同情弱者。矛盾最少要屬他們屋,這都要歸功于Dennis,既不教訓人,也不理會見不慣的事。他只說是大家相聚一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相讓也應包容。
好在Lydia有個同學在銅鑼灣那邊中資機構有空房,一個人一間,不用輪流睡客廳,哪怕房租比這邊分攤的多些,她也準備搬過去住,到那邊逛街更方便。此事說過好幾次,可她又舍不得這邊熱鬧的氣氛,怕自己把自己孤立了,因此接著憋氣吵架。其實她和Emily吵得更多,真真假假,熱吵過后很快和好,兩個人性情和脾氣相近。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冷吵,與Casey就如此。
Emily原本幾乎每日與Dennis的通話日漸減少,而且最近她經常不著家,有時Dennis過去見不到人,只有Elise、Casey和安妮在。才來時包餃子聚餐的熱鬧場景已經鮮見,有人忙得很,有人閑得很。Dennis松了一口長氣,終于沒有人老盯著他不放。
自Emily注意力轉移開始,這已經成為事實。Johnson跟他說過的事情不是空穴來風,他不會去盯她,只是偶爾稍顯冷清些。有人追和沒人煩還是不一樣。關于隔壁的事情發展到哪一步他沒數,可他還是忍不住跨進女生的門。
“你們老姐們怎么都不見了?”Dennis進門就問。
“哎呦,您來啦,我們這兒快被人遺忘了。”安妮迎上來說。
“人家根本看不上好吧,又臟又亂的,他們屋多好。”Elise說。
“主要是靚仔事情多吧,忙不過來。”Casey說。
“哎,各位姐姐妹妹,哪里有那么多話,我這不是來看你們了么。”
“你想看的人今天不在啊。”
“我就是來看你們的,還不行啊,那我走了。”
“你不來‘坐’,總有人來坐。”
“對啊,我哪能隨便坐。”
Dennis突然意識到,這里已經不似從前,早已沒有“家”的和諧氣氛,真正變成集體宿舍,甚至還不如學生宿舍,成了小旅館、雜貨鋪。看來一個“家”得有一個主心骨,少了沒魂,大家四處去游蕩。她們也不知道Emily和Lydia最近去到哪里,隱隱約約看見她們進進出出,一會兒這個親戚朋友來,一會那個同事同學去,還經常拉著坤哥、小黃、小沙還有誰的去逛街看電影什么的,夜不歸宿的事情也發生過,誰也沒在意。
有人常去女生屋“查房”,這不是Dennis干的事。他沒興趣問誰,本來靜悄悄無事,怕問出什么大動靜來。那邊有人去關照,這邊半夜卻有鬼來電。
幾個女生省吃儉用,來人從無招待,頂多用紙杯倒點白開水伺候。Dennis閑扯國內的情況和她們還在糾結的留不留問題,還有香港哪些地方沒去玩過,哪些便宜貨可以買。
幾個人正說著,Emily和小胡拎著幾個購物袋從外面回來,見到Dennis在,神色有點虛,兩眼一碰到他的目光就溜開。不像以前是Emily眼神主動盯著Dennis不放,而Dennis根本不直視她。這種變化他前一陣子已經察覺到,念頭一閃而過,沒容他仔細琢磨。今天這一碰面他似乎驗證了自己的直覺,心里有什么東西一下落了地,以后再怎么說他都不會無名忐忑。反而Emily越來越不坦然,這一點Dennis并不愿意多猜測,她與他這一頁算翻過去了嗎?
“Emily,這是上哪兒Shopping去啦?還有人拎東西。”
“這不是陪小胡去相親嗎,順便買點東西。怎么就趁我不在來串門啦,Dennis,幾位都聊嘛哪?”Emily說話還是一副大姐相,怕別人說的事她不知道,“我買了點吃的,香港特產,馬拉糕,都嘗嘗。”
“想的真周到,我們正要吃宵夜呢。”Dennis說,“把誰介紹給小胡啊?”
“不怕胖你就吃吧,你反正天天運動沒事,姑娘們就少吃點。”Emily說話間一切如常,小胡沒怎么吭聲,跟著拎東西腦門上還有汗。“我有個親戚家的女孩,跟小胡挺配的。”
“又是你哪個表妹不成?”
“怎么樣滿意不?小胡。”安妮問。
“我滿意有啥用,要人家滿意才行。”小胡似乎不好意思,但又滿不在乎。
“有Emily介紹,肯定沒錯,你就瞧好吧!”Dennis學東北話說。“她幫你搞對象,你幫她拎東西。”
“還行,這不是大減價嗎,到處都打折。他們女士就是會買東西,轉個沒完沒了。”小胡很實在,說話不打彎。
“你行,我就不行,別說陪女人,想買都下不了手。真要買,一個人自己逛就得。”Dennis有意說,“看來我等不到下一個打折季出手了。”
“我也是,自己看好買了就走,都一樣。這不是幫個手嗎。”小胡微露戇態。
“找對象要這么容易多好!”
“所以啊,我就不會拉你去陪我,怕你受不了。”Emily插嘴道。
“謝啦,不是陪你見這個見那個的嗎,還陪吃陪喝,現在換人啦。”Dennis說中有話。
“哪兒敢哪,你一大才子,別陪壞了還賴我不成。”Emily嗔怪道。
“當然賴你,不會憐香惜玉。”Casey幫腔道。
“賴我,都賴我,我怎么就不會做好事呢!”
“你學著點啊,態度好點也行。”
過了一會,Lydia也回來了,又多了個大嗓門。她的一個做生意的同學過來,吃飯連帶逛街,陪了半天。一見到Dennis熱情溢于言表,一點都不想含蓄,看得Emily直擠眼。
“你該準備嫁妝了吧,妹子?”Dennis說,“要這樣我愿意陪你逛,怎么打扮得聽我的。”
“去你的,才不用我準備。”Lydia不愿意人家提她結婚的事,最好沒人知道。
“Lydia,你要不滿意就改嫁,好不?”Emily在一旁鼓搗說。
“要有好的我還真這么想,立馬抬腿!”Lydia一直嘴硬。
“上次那個電視臺的呢,你不是抱著電話跟人家講了五個小時嗎,我們都聽不下去。看你那激動勁,夜不成寐,怎么就沒成呢?”Emily似要揭短。
“瞎扯,根本不是那回事,聊得來的朋友多了,個個都比我準老公好,怎么能都嫁了呢?”Lydia一臉得意之色,“分身無術啊,各位!”
“明嫁不行那就暗嫁,省得你不安分。”Emily一直對Lydia不饒。“他們屋小沙也不錯,干嘛上外頭找啊,自己消化得了!”
“人家小沙有情況啦,最近跟他們公司一個香港女生你來我往,挺好的。”小胡說。
“我說見不到人影,這么快。女人放不住,男人挺不長!不是被詔安就是投降去也!”Emily兩眼放光,興奮無比。
“人家小沙不跟我們扎鬧猛,自己玩。我們熱熱鬧鬧一事不成,人家輕輕松松一聲不響全搞定,不得跟他學學?”Dennis接著套詞。
“你拉倒吧,成天畫個沒完,有勁不往一處使!”Emily接茬胡謅。
“欸,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說我呢還是說你們哪?”Lydia被繞的不明不白,說話口氣變硬。
“你們啊,什么事都急吼吼,不知道人美國女孩都在‘True love waits’嗎?”Dennis此話一出口又后悔了。
“Wait?等啊!黃瓜菜都涼啦,要True love makes 還差不多,哈哈!”Emily獰笑的眼神在Dennis和小沙之間轉了一圈,又盯著Lydia說:“淑女時代早過啦,是不是妹子?”
“看我干嘛啊,說你自己吧?”
“No wait no true,我明白了。No way, no truth,我無話可說。”Dennis無可奈何,這場合不能說正事,只能講歪理。
“你這話好像我聽我表妹說過,Wait can’ t last too long, and true always depend on lie。咳,又是美國人那一套吧?”Emily不以為然,眼睛一瞪,拽英文她一點不含糊,“擱咱們這里不管用。”
“哎呀,Emily,還是你學問神啊,套路加段子,你們北京人蓋過香港人。”Dennis嘆氣搖頭,“就是北京女二隊差點沒打贏香港男一隊!”
“哎呦欸,這還記著那,指望你帶領中國隊打敗全世界。”
“別扯這些沒用的,下次你陪我逛啊!Dennis。”Lydia像欽定人選。
“這家伙,要死,整個中英文全上,沒聽明白。”小胡說。
“你這木頭腦袋,別明白那么多。”Emily說。
他們又聊到凌晨一點半方散,沒打牌,沒Wait,也沒Make,只有Shit。
這天Dennis本來有點感冒,但并不嚴重,阿坤老婆帶來的紅塔山又抽多了些,大概是假煙,連打噴嚏帶咳嗽。Johnson跟阿坤爭論廣東和江浙誰更強,論茶葉,當然普洱不如龍井,論掙錢,杭州比不上廣州。
而后剴弟、Simon和Elise、坤哥在客廳打牌。Dennis看了一會便躲到房間里呆坐,拿出Rosy帶來的合影照片反復看,瞬間凝滯的表情掩飾不了悸動的神情,就應該這樣。和其他人拍的合影看不出這種效果,別人看不出,只有他自己琢磨得透,恨這世界沒有天生的一對,也找不到地設的一雙。
他翻出那幅Rosy側身低眉凝視手中蓮花的素描,神光乍現之時那么地美,美得讓人心為之顫抖。照片中看鏡頭的他們隱藏在真實之后,畫里看蓮花的她,虛幻又超越了現實。
盯著照片和圖畫時間長了,他恍惚靈魂出竅,游走于天地之間,呼風喚雨形來影去。他頭一點似要瞌睡,意念瞬間將他喚回,找不到落地的方向。最終干脆趴在桌子上,頭側枕于左胳膊,照片、畫紙飛落一地。窗外和門外的噪音一概摒去,太累了,只有五分鐘時間,瞌睡沉似一年。
不甘于無所事事的人最難受,什么都解不了愁,無法拯救。
這時外面打牌的有人要走,他們喊Dennis出來接續打。只剩下幾個男人,沒有人說話,悶著頭一直打到凌晨三點,以前從未有過。
Dennis接到老媽打來電話,說他二姨家的表妹晶晶要來香港定居。此事聽說了一年,他本以為晶晶會先他到港,事情一拖再拖,快忘了。他憶起小時候在老家的情形,兩個人經常在一起玩。他大她幾歲,原本兩小無猜,等他高中畢業暑假回去時,猛然發覺她長大了。現在想起來更為重要的是他自己長大了,他朦朧的意識不斷覺醒,而她依然纏纏粘粘。后來他到外地上大學,見面不多。再后來晶晶也到外地上大學,只在假期見過。
沒想到她畢業后嫁了一個來香港定居的上海人子弟。男孩上海生上海長,現在父母年紀大了要過來幫忙照顧生意。她的父母一早希望女兒能出去,考不出去嫁出去也可以。殊不知Dennis既沒考出去也沒娶出去,自己出來打工掙錢,有一個比較親的親戚在一起,正可多一份念想。
在Dennis印象中晶晶并不一心想出來,也許只是機會姻緣,找個合適的老公嫁出來。但她這樣要放棄上海的工作,大好青春年華做家庭主婦,他替她不甘心,難道另有隱情?恨自己怎么這么長時間都不關心她一下,直到有了這個結果。
前幾年他自己剛工作,成天焦頭爛額忙自己的破事,掙扎苦熬于見不到天的“事業”中,哪里有心思關注人家。本來他并不太想來香港當Trainee,諸多不確定,讓他猶豫不決。等陪Emily時見到她表妹,他才想起家里還有這么個摯愛親情的表妹要來香港定居,而不是過境。趁著老克勒還沒滅絕,小克勒還沒長成,搵錢也要挑挑地方。此時兄妹倆兒不約而同相會于香港,別有一番滋味。
老媽說有個親戚在一起互相有照應,本來還有個姑奶奶老公家什么親戚五十年代就移居香港,說是獨居,可能有房子可以住,想打聽打聽看是否可以。Dennis考慮了半天否掉了,叫老媽別找麻煩,跟一個不熟悉的老太太同住鬼屋,還不如擠在這里吵吵鬧鬧好。
蘇斯黃時代的遺老遺少,不在小說里活著也早進了歷史檔案存著,不要打擾人家。
這天晚上HKSB安排去新世界海景酒店聽課,只有Dennis和Elise兩個到場。先前名額不夠時,Emily還自作多情安排誰誰去,如今不請自逃。本地士人聽一次這樣的課要花一千文,飽耳福長知識的事情他們不怕化錢。Emily、Lydia她們樂得忙陪吃陪喝,老黃、小黃他們忙在家吃飯看電視。如果他們兩個再不到場,面子問題是小,只會被看低。即便Patrick和Phyllis,前者一個月人工好幾萬,后者每年掙好幾百萬,也偶爾爾到場,且對他們這些大陸“精英”仍敬慕有加。
Dennis和Elise約了灣仔地鐵站碰面,再一起上來,先在門外吃些茶點,以免進去以后撐不住。
“我們倆兒成了黨代表,你們女生就剩下你一個好學的。”Dennis自我調侃道。
“這類Seminar在香港也算高端,免費都不愿意來,你說是不是作大了。回去得好好跟她們說說。”平日跟在人后不太聲響的Elise,說氣話來不緊不慢。
“你比她們來得個好,哪兒像她們不管不顧。要別人尊重自己,先要尊重別人。否則我們到香港來干嘛?熱鬧一場散伙了事。”
Price Waterhouse的合伙人馬生講得有點緊張,盡管英文發音很準。而另一個主持,KPMG的Albert這個鬼佬卻幽默得很。下課時竟沒一個提問,很可能多數人都睡意朦朧。至少Dennis如此,如果沒有Elise陪坐,他定和其他人一樣瞌睡連連。
散場時,Elise想等人走完了照相,Dennis說還不如和老師照。她就上前與Albert說英文,他很熱心,還講很好的廣東話和日語,就不會國語,神態可掬的樣子,Dennis在一邊發笑。Elise說教他國語,但要Charge,他就掏出幾枚硬幣說:“可以不可以?”
出來時兩個人又去Central Plaza的46樓看新港建設展覽。Elise說香港真好,Dennis說你就想辦法留下來吧。她說要看緣分,他說緣分等于機會,即是等,也可創造,比如剛才照相就是如此。
Elise嘴角微瞥,似有所思,印堂發亮。
“你是不是已經有緣分了?”
Dennis猛醒,卻想起去年與Freda在48樓的Metal Asia出Job時她問過他:
“你不會感到寂寞嗎?”
高樓之上,他是多么寂寞寒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