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在涿鹿之野的敗軍當中,一個蚩尤部落的戰士幸存下來,回到東夷泰山腳下。他是一名銅匠,擅長打造紅銅器皿。
紅銅很軟,不適合做兵器,也難堪祭祀用的容器。他的工作不被族人認可,只好丟下石斧和坩堝,回到河灘耕作。不久他迎來大限,以三十四歲的壽命郁郁而終,這在當時并不算早逝。
自此,他獲得了永生,某種意義上的。
臨終前,他的意識轉移到最近的新生兒體內,寄存,卻不參與下一任個體的思維。
起初幾個輪回,他完全沒有前世的零丁記憶,日出而作,就像個普通人。一輩子平平穩穩的過去,再平平穩穩重復新的一生。
努力迎合大眾的生活方式,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啊。
直到那一天。
遠方的來客帶來“鼎”的消息,和一些既脆又軟的金屬。族人驚詫,據說被“鼎”的力量加護的戰士,幾個人就可以打敗幾百個持棍棒的農夫。
作為一個年輕人的他,在騷動中,記憶出現一絲違和。蚩尤,是敗死的蠻夷,卻記得是神明一般的先祖。紅銅冶煉已經被封禁了幾代人,他卻想起憑借燒蝕的顏色判斷火候的技巧。第一代的記憶已經蘇醒,他的時間,再次流轉。
如果他像個普通人一樣生存,永續的記憶不使能,不讀取也不寫入,度過平凡的一生;只有當他被動或主動卷入時間軸,在關鍵節點觸發的一刻,意識才會覺醒。無論此時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還是倒數日子的老頭子。臨終前,連同今生諸事,增量保存合并,等待下一次覺醒。
覺醒的時刻,歷史即將重大轉折的時刻,他有幸以一代人的時光親歷,完善那延綿不斷的人格。
然而他仍是凡胎肉體,神經元的鏈路是有限度的,記憶也不可避免隨著時間模糊。他嘗試過繩結竹簡紙筆記述,下一代年限不定無疑是無用功。記憶突然加載,情景與上一回可能有天壤之別,幾次因舉世不慎重新讀檔。
他不得不向獵人一樣謹慎而果斷,不在乎什么是對的,只關注這一輪登場后,應該怎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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