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婆婆纏綿病榻,身體內(nèi)的力氣仿佛被掏空了般,孟杰只看到某一天,婆婆走出她的房門,對著太太黑乎乎的矮小的房門道:“你兒子要毒死我,你看著吧,以后你們的下場。”
沒過多久,這件事便傳到婆婆娘家去了,有一天下午了,一個嬸嬸帶著八九歲模樣的哥哥出現(xiàn)在了村口,婆婆說是她娘家人,那天孟杰才從婆婆臉上看到一絲絲紅潤氣色。
一場暴風(fēng)雨忽至,淋的人心里發(fā)涼。
嗲嗲傍晚回家時,看到一個小孩子在自己家紅薯窖里拿紅薯吃,生氣的把窖上的木板蓋住,厚實的木板,八九歲的小孩哪有力氣挪開。
喊叫聲傳來,婆婆和那嬸嬸丟掉手里的活計趕了回來,只看到火籠旁,嗲嗲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右手叼著一根冒著煙氣的卷煙,看到她們站在門口便開始破口大罵。
“哪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狗雜種,竟敢沒經(jīng)過我同意就偷吃我家紅薯,我的紅薯就算是喂狗娃子豬娃子都可以,就是不能被別人家的狗雜種偷了吃……”
婆婆看著嗲嗲破口大罵,也跟著據(jù)理力爭。
“這紅薯是我種的,罵誰狗雜種啊?他是我娘家的孩子,吃你幾個紅薯都吃不得了?”
說著上前將木板挪開,把在窖里哭的差點背過氣的小哥哥拉了上來。那嬸嬸見小哥哥上來,一把拽過來便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誰讓你偷吃別人家的紅薯的,小心吃了爛肚子……”
嗲嗲和婆婆、嬸嬸和小哥哥四人的打罵喊叫聲此起彼伏,狹小逼仄的火籠內(nèi),被震天的喊叫污穢難以入耳的話語充斥。
暴風(fēng)雨過后,婆婆的衣服在大打出手中掉了幾顆紐扣、嗲嗲臉上多了幾條長長的指甲印、以及憤怒與傷心之后帶著小哥哥倉皇出逃的嬸嬸。
夜里,孟杰躺在婆婆身邊,只聽婆婆說:“哎,你那哥哥可真是命苦,在家連點吃的都沒有,他奶奶不知道為什么不喜歡他,他老是餓著,面黃肌瘦的……”
說著說著,婆婆又開始流淚,孟杰看著婆婆,心里暗暗發(fā)誓:她以后一定要出人頭地把婆婆接到自己身邊來。
后來孟杰跟著婆婆回了一趟婆婆娘家,才從別人口中得知,有一回小哥哥奶奶幾天不給他飯吃,他餓的實在受不了便拿了奶奶房間吃的,被奶奶撞個正著后,隨手抄起皮鞭就是一頓毒打,打的小哥哥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村里干部很多次上門來勸說小哥哥奶奶、爸爸讓他去上學(xué)讀書,可他爸爸只想等過兩年就讓他去村里的燒磚廠搬磚,一天可以有兩塊錢的收入。
婆婆自己也難以度日,哪里又能管得著娘家事呢,只得心酸回去。
她在娘家是客氣嫁出去的女兒,在婆家呢?又是被婆子和丈夫欺凌的小媳婦,人生,還有什么比這悲哀,兩天不是人,兩頭沒有路可去,人生仿佛進了死胡同般。
金秋九月,板栗打回來后,嗲嗲招呼著收山貨的販子來家里,雜七雜八的花生、芝麻、黃豆和板栗等賣了一千多塊錢,他把錢放在抽屜里。
夜晚,吵罵聲傳來,一陣陣在廳屋里作響,嗲嗲放聲大罵:“死狗日的,趕緊把我的錢給我拿出來,分明少了五十塊錢,你再不拿來小心我拿刀剁了你的手。”孟杰躲在房間看著嗲嗲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你有本事就砍死我,砍死了一了百了!”婆婆說著。
嗲嗲回來時,身上多了把菜刀,昏黃的燈光下,菜刀泛著冰冷的寒光,一如嗲嗲此時的內(nèi)心,冰冷和狠毒。
最終,嗲嗲也沒有砍死婆婆,太太從屋里奪過了菜刀,放下話:“一天到晚的能不能消停點,天天吵死啊!”
嗲嗲在身后大罵了句:“你個老不死的東西!”生氣的走回房間,報以震天響的拍門聲。
第二年的六月,爸爸媽媽終于回來,從千里之外的地方,給嗲嗲婆婆買了吃的穿的,還有幾千塊錢千恩萬謝后,帶走了孟杰和姐姐。
從此,婆婆那時時的喊叫聲,嗲嗲的咒罵聲,太太陰冷而無表情的面容,不時在她童年的夢里出現(xiàn),每一回,都讓她在午夜窗前清冷的月光中、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