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十）

馬小磨

“啊！”婷雨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向外逃去，身子卻被什么牢牢地拽著，拼命地拽著。“別叫，別叫！我在這兒。”是才俊熟悉的聲音。婷雨扭過頭，正遇上一雙疲憊的布滿了血絲的眼睛。這眼睛是多么痛苦，多么深邃。婷雨不再逃避，順著墻滑落在地，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煙味似乎又濃了。“我也沒想到她會死。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讓你來是為了最后告個別，等一會兒我就會報警自首。我只是想求她放了小帆，放過我們一家。可她竟然氣勢洶洶，說小帆就是她綁架的，她還要撕票，逼得我……”紅著眼睛的才俊看了看落在地上的一個石雕，石雕上沾滿了血。

綁架！婷雨想起來了，下午放學后，她帶著小帆從菜市場經過，小帆要吃烤紅薯，她就精心地選呀選呀，精心得有點故意。其實她就是故意在拖延時間。等她挑選好轉過身，發現小帆不見了。她知道小帆被接上了那輛濺滿了泥污的面包車，她也知道弟弟正在車上給小帆講故事，要帶她出去旅游。她便調整好了心情，急匆匆地撥通了才俊的電話，語無倫次既驚又怕地哭出了事情經過。才俊聽了電話立刻像掉了魂一般，只說了一句：“我知道是誰干的，你在家等著。”她知道才俊會去哪兒，那正是她期望的。他一定會徹底與這個女人斷絕來往，因為小帆是他的命根子，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床上那雙睜著的眼睛讓她害怕，盡管她曾多次在夜里醒來時詛咒這雙眼睛，盼著它瞎掉、爛掉，甚至盼著它的主人被車撞飛、被水淹死，可現在卻讓她害怕，惶恐不安。那微張的嘴巴再也說不出讓老公酥軟的情話，也再不能威脅自己的婚姻了，真是解恨。

忽然，婷雨渾身搖晃不已，牙齒磕得厲害。這時，她承認自己的確是個失敗者，想挽救婚姻卻加速了它的毀滅。

車被劃傷是婷雨與弟弟精心策劃的第一個計策，小帆被綁架是他們的第二個計劃。

她的這兩個計劃，無非都是為了讓丈夫死心，和冉冉斷絕來往，保住自己的婚姻，守住自己的家庭。她壓根兒沒有想到要把冉冉怎樣，更沒有想過要把冉冉弄死。如今，冉冉已經死了，這綁架案該如何了結？這人命案該如何處理？才俊知道了事情的真象，還會要自己嗎？小帆知道了她媽媽的作為，還會愛媽媽嗎？這件事真的就怪我嗎？不怪我應該怪誰？

婷雨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正在此時，她覺得有一塊石頭塞進了喉嚨一樣，堵住了上下流通的氣流。使勁呼吸，但那石頭越來越堅實地填塞進來。婷雨覺得體內憋屈得難受、燥熱，她拼命想吸入冰涼的空氣進來，無奈石頭越來越大，咽喉似乎被擠滿。嘴下意識地張開，發出了一種難聽的咕嚕聲。她知道，狂怒的才俊捏住了她的喉嚨。她使勁咧開嘴笑。死在老公的手中也是幸福的，只要不讓自己說出小帆的下落。

在一瞬間，喉嚨的堵塞與胸中的氣悶感突然消失了，婷雨感覺身子開始飄忽，眼前混沌一片，遠方卻有亮亮的東西眨呀眨的。她意識到，那是小帆的眼睛，正閃著淚光。她忙急速追趕，穿破無邊的霧靄、黑暗，“眼睛”卻向天邊飛去，終于消失。她低頭，發現腳下被一朵猩紅的花絆住。為什么又是花？妖嬈得讓人生厭。再抬頭時，四周里空空無一物，自己幻化成了彌漫著的滴淚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