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三人收拾行囊匆匆離開欺霜門,青蟓帶著沈紅英、趙武昀從后山小路的盡頭另辟蹊徑馬不停蹄走了一天。傍晚,他們
到了一處遠離人煙的境地。沈紅英不曾來過,趙武昀更不用說。
這是一片群山環抱的密林,巨樹參天、遮云蔽日,鹿鳴猿啼此起彼伏。視野昏暗,他們沿著腳下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順流行進。青蟓時不時望望被遮蔽的天空,又時不時就近攀折些花木以確定小溪的方向是正確的。
“天要黑了。你說的地方還要走多久?”看著周圍逐漸被黑暗籠罩,沈紅英憂慮起來。
“快到了。”青蟓道。
“快到哪兒了?”趙武昀有些懷疑地追問道。他一只手拄著拐杖,另一只手搭著沈紅英的肩膀。
“郁清宮。”青蟓淡淡道。
“什么!”趙武昀驚訝道:“你說的可是百年前的武林神話郁清宮?”
“你沒有聽錯。”青蟓道,“正是當年平息了幽芻浩劫的郁清宮。”
趙武昀激動地看著沈紅英,沈紅英則將信將疑地望著青蟓道:“據我所知,四十年前郁清宮與幽芻邪教一戰,幽芻教教主黃凌霄被正道誅戮,其爪牙死傷無數,只有少數僥幸逃走,而郁清宮也元氣大傷,勢衰寥落,其舊址更是因一場大火化為烏有,自那以后江湖上再無人見過郁清宮門人的蹤跡。——你說那玄之又玄的郁清宮在這樣不起眼的地方避世,未免有些牽強吧。”
青蟓道:“沈掌門你可知道,十年前,極武寺發跡,刀俎西北、雄視東南,殺氣騰騰、威不可擋,卻于柳林莊一役噤聲蟄伏,是為什么?”
沈紅英搖搖頭道:“這事我一直想不通,我曾見過極武寺的手段,鄧家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時,一個黑黝黝的山洞出現在他們面前,溪水匯集成小河,正往山洞中涓涓流淌。
青蟓指指面前那妄圖吞沒一切的黑暗之口說道:“答案就在里面。”
三人點起火把走進山洞。清澈的水沒過他們的小腿,冰涼涼滲出山洞幽深的寒意。濕漉漉的洞頂往下滴答著水珠,落在火把上發出嗞的聲音。
“這樣的洞穴怎么可能住人?”趙武昀道。
“別有洞天。”青蟓道。“再往里走就是郁清宮門人避世之所——沈掌門,現在我告訴你為什么柳林莊一役極武寺會敗。因為那時候的柳林莊有一個雖然沒落但卻強大無比的外援。”
“郁清宮。”沈紅英猜到。
“昔年柳林莊鄧莊主曾與郁清宮掌門有過一段交情,極武寺向柳林莊下戰書后,鄧莊主即刻遣人到這里求援。郁清宮便派遣有‘六奇’之稱的六名精英弟子前往助戰。待他們趕到,即與極武寺六尊交上了手。自那以后,極武寺便銷聲匿跡了,而郁清六奇也不知所蹤。當時,武林諸派對極武寺聞風喪膽,沒人敢前往來觀戰,故不知其中細節,因而默默無聞的柳林莊才以戰傳名,成了西北武林的代表。”
“呵呵,真是諷刺。小小柳林莊,好大狗屎運。”沈紅英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趙武昀突然問道。
聞言,青蟓突然如遭雷擊。 “我——”他的回答凝在嘴邊,他也忘了自己為什么會知道。于是就愣在原地,失神望著眼前的虛空,仿佛在專注地看著什么似的。良久,他才不太確定地回答道:“我記得自己好像在一本記錄上看過……”
“好像?”趙武昀質問道:“你自己都不確定,就敢帶著我們這樣亂跑?”
“我曾在一本記錄中看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青蟓沒有理會趙武昀,只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語。
“你怎么不走了?”沈紅英察覺到青蟓的神色有些奇怪,便問道。
“我……突然想起一點以前的事,只有一點……”青蟓揉著太陽穴,像是頭在痛。
這時候的他們已經在山洞中走了一段距離。水已經沒過他們的膝蓋。
“想起什么?”沈紅英好奇問道。
“我想起蟲穴……儀式……一匹黑色的狼……命令……密信……密信在哪?咦,密信——我不記得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青蟓癡癡地自言自語著,不住地搖頭。
“師……你的腿!”這時,趙武昀注意到在停滯的這些時間里,沈紅英和自己的腿已陷入到河床的淤泥中。沈紅英抽了抽腿,淤泥松軟根本無法借力,她這一動反而陷得更深了。趙武昀想拉她自己也感覺腳下有一股強大的吸力一下扯住了自己的行動。他險些摔倒,沈紅英拉住了他。再看青蟓,他站的地方卻很瓷實,絲毫沒有被淤泥陷足。
“喂,別發呆了,快拉我們出來。”沈紅英對青蟓喚道。
“密信……密信……命令,命令是……”青蟓眼神空洞,喃喃自語。
“你到底在說什么?快把我們拉出來。”沈紅英焦急起來,淤泥已經沒過她和趙武昀的膝蓋,他們還在深陷。
“嘁,習武之人全都該死。”青蟓的面上露出兇戾,“這里便是你們的葬身之地了。”他說道。
“你說什么!”沈紅英大驚。
青蟓突然眼中爆發出一種瘋狂和狠毒,他張牙舞爪地伸展開雙臂,滿腔仇恨地吼道:“死吧!趕快死吧!你們這些習武之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們創造了武林,創造了江湖,你們的存在建立了強弱與不公,建立了恃強凌弱的霸道天下,你們讓我們這些平凡的普通人抬不起頭!直不起腰!是你們讓我們變成了弱者,變成了廢物!你們孜孜求索武學之道,視眾生為草芥、視百姓為草芥,你們以為你們是神!是圣人!你們輝煌的時代夠久了!該被終結了!只有徹底消滅你們,我們這些被你們踩在腳下的可憐爬蟲才能重見天日,重建秩序,建立一個沒有武學的和睦的時代。”青蟓絕眥著,顫抖著,“你以為蟲穴是一個毫無原則可言的殺手組織?錯了!你們錯了!我們是獵手,真正的獵手,我們要獵殺所有的武俠,獵殺所有的強者,我們要把你們變成牲畜,變成螻蟻!讓你們在卑微和絕望中死去!我們要徹底清洗這個有你們存在的污穢世界!哈哈哈哈,死吧!死吧!死吧!”
青蟓說完,氣力皆盡,一屁股坐坐在水中,水淹到了他的脖子,他抬起疲憊的雙眼,看到水也正好淹到了沈紅英和趙武昀的脖子。他用頹然的眼光注視著他兩人傳遞的憤怒與恐懼,笑道:”我還能站起來,你們能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