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里,人凍得木木的,倒也罷了。一點點的微溫,更使他覺得冷的徹骨酸心。
至于那無名的磨人的憂郁,他現在明白了,那就是愛——二十多年前的,絕望的愛。二十多年后,刀子生了銹了,然而還是刀。在他母親心里的一把刀,又在他心里絞動了。
她不是籠子里的鳥。籠子里的鳥,開了籠,還會飛出來。她是繡在屏風上的鳥——悒郁的紫色緞子屏風上,織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鳥。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
相愛著的人又是往往地愛鬧意見,反而是漠不相干的人能夠互相容忍。
他深惡痛嫉那存在于他自身內的聶介臣。
從前的女人,一點點小事便放在心上輾轉,輾轉,輾轉思想著,在黃昏的窗前,在雨夜,在慘淡的黎明。呵,從前的人,……
“你要分點快樂給我,是不是?你飽了,你把桌上的面包屑掃下來喂狗吃,是不是?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寧死也不要!”
他恨她,可是他是一個無能的人,光是恨,有什么用?如果她愛他的話,他就有支配她的權力,可以對于她施行種種絕密的精神上的虐待。那是他唯一的報復的希望。
她有點兒愛他么?他不要報復,只要一點愛——尤其是言家的人的愛。既然言家和他沒有血統關系,那么,就是婚姻關系也行。無論如何,他要和言家有一點聯系。
熱烈地說道:“丹朱,如果你同別人相愛著,對于他,你不過是一個愛人。可是對于我,你不單是一個愛人,你是一個創造者,一個父親,母親,一個新的環境,新的天地。你是過去與未來。你是神。”
傳慶的眼淚直淌下來。嘴部掣動了一下,仿佛想笑,可又動彈不得,臉上像凍上了一層冰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