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那個他,會來
他們說今天時間很寶貴,而我,只是不想時間被浪費。
面對,到無言以對。就只有誠實以對。
一、
在我十四五歲的時候,我記得那天的天氣很熱,樹葉蔫蔫的打著卷,停靠的知了沒完沒了的叫著,鼓噪的很。家里正廳的角落有著巨大葉輪的風扇呼呼的吹著,扒拉著藥罐里悶熱的的氣味在弄堂里沉寂發酵,經久不息。風揚起我猶帶藥味的發絲,浮浮沉沉的打在我眉梢、眼角、耳根的地方,有著酥酥麻麻的癢、疼。被涼風吹散后的喜悅,心口帶著微微的疼。我察覺不出疼痛的原因。仿佛與生俱來的天賦,似來自神經元末梢細胞的敏銳。
我換上學校新發放的及膝的藍色裙子,襯著白色制服的上衣也略帶了淺淺的藍色。我望向鏡子里的自己,有著青春無敵最美好的顏色。似秋水一般的眼睛,白皙而近乎透明的膚色,還有蜜桃般嬌艷的嘴唇 … 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她。我的母親,陳琪琪。
我的臉無時不刻不透著她的影子。記得幼時,她還算清醒,會張開雙手把我圈住,任由我窩在她的懷里,溫和的就像是一只無公害的貓咪,慵懶美艷至極。我愛極了那個時候的她。回憶里的她,會長時間撫摸我的臉,喃喃自語,低聲感嘆,“還好你不像他。”語氣溫和,表情寵溺,像天下所有疼愛孩子的母親一樣。母愛泛濫,是她們的天性使然。
當我漸漸的長大,有了男女性別之分,聽懂了別人口中的野孩子,和周邊不懷好意的嘲笑聲… 野孩子?那份不甘破土而出,吐著毒舌的信子,危險而傷人。我開始想要知道我的父親是誰?不再聽信于她所謂的,我是上帝的孩子的謊言。這個謊言,我聽信了整整十二年,自我記事開始,我相信她不會騙我。她說我嬰孩的時候肉肉的團在她的懷里,蜷縮如同天使,是上帝賜予她的禮物,我是她的安琪兒。這是個謊言,猶帶毒液的信子,猙獰開口、兇狠咬人。
我不再信任她。我有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秘密,我的身世之謎。如所有青春期迷惑不安的孩子一樣,我有了逆反的心理,開始疑神疑鬼。
不久,我窺破了她藏匿已久的秘密。那張黑白的半身照片,和里面的那個男人。他們并肩一起,笑容甜蜜。我拿著這張照片,指著照片里的那個男人,大聲質問,“他是誰?他是我的父親嗎?”
“請你告訴我。”我的母親。
在我一遍遍的追問之后,她由開始的被窺破秘密的恍惚不安再到了悟心愛之物的被搶。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壓了下來,最終摧毀了她的意志,她喘不過氣來。她瘋了一般伸手奪過我手里高舉的相片,尖銳的指甲蓋在我的手臂劃下幾條鮮紅如血的傷痕。她看不見。她緊抱著那張失而復得的黑白照片,整個人變得如同篩糠的簸箕一樣周身發抖,面部表情猙獰,駭人至極。這張照片,那是她寂寞生活唯一的安慰。我卻拿了它威脅,嚴辭逼問她的過去,有關于她和他的過去。事關我身世的秘密,我冒險一試。結局卻難如人意。
看她脆弱不安的表情,如同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一般,不得章法。咆哮著來來去去,打砸了家里所有她能夠著的東西。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像錯了,整個人被嚇的傻在原地。大錯特錯。
她眼神空洞,她毫無顧忌,她不再記起我是她的誰。安琪兒?還是某個誰?
她看我的眼神陌生,就像是毫無關系的一個路人。激不起她半點的憐息,也喚不回她半分的理智。
傾倒的桌椅,破碎的陶瓷瓦片,和躺在地上不停翻滾、垂死掙扎的吐著泡泡的大眼金魚。滿地凋零,我聽見她心碎的聲音。帶著絕望的毀天滅地的戾氣。我才意識到她與別人的不同,她有病。她怯弱的躲在角落里,害怕被人瞧見。
他們說的,她長久抑郁,所以腦袋生了疾病。那些經年不消的藥味,那些被我刻意淡化的蛛絲馬跡,此刻脈絡清晰、愛憎分明,昭然若示她的病理。這一刻,我終于承認,她有病。這一刻,我追悔莫及。
成長總是逼迫我們快速吸收養分,那些好的和不好的成分,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全權接受,由不得我們挑肥揀瘦。
舅舅聞訊過來的時候,望向我的眼神凜冽冰冷,沒有熱度。他越過我,視我如空氣,徑直走向我的母親。那個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陳琪琪。他看著她,內心悔痛不已,淚水落了又落。如果不是自己的一念執著,她應該會有更好的生活。有愛他的陪在身邊的丈夫,兒女雙全,福祿雙壽。她值得幸福的期待。是自己親手毀了她。他伸出手臂,腳步虛浮的踏過去,踩著滿地狼藉的創傷,一如她傷。
他小聲說話,“琪琪,過來,到哥哥這里來。”
他說,“不怕,不怕,我們琪琪最乖了。”似勸慰小小孩童一般,帶著滿是心疼和忍隱的口氣。
仿佛他的話語有治愈療效一般,她終于安靜下來。雖然手腳還是會有反射性的抖動反應,但是已經無礙大局。她蠕蠕張嘴,聲帶顫動不清,她說,“哥哥,我好怕呀,他們說要來抓我,那個書記說我犯了法是要被沉塘的。”
“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他們好多好多人,都抓著我不放。”
“對了,他們還扯我的衣服。”她的語氣癲亂,話不成章。
舅舅的眼神驚恐,臉色起了變化,他仿佛怕我聽見什么不該聽到的事情一般。急急囑了我去母親房間收拾一些需要換洗的衣物。下意識的指了指自己的頭,語焉不詳。但我知道的是,母親的病又犯了,他要把她送去療養院。年幼的我覺得她這次可能要去很久,一種即將要失去什么的感覺席卷了我,我漸漸變得痛苦、絕望起來。
我就像是那條被棄絕的金魚一般,在干涸的地面上吐著泡泡、垂死掙扎,奄奄一息,猶帶被救贖的渴望。
在不屬于我的世界。
它,終究沒被救起。
我,形同空氣。
。。。。。。
后來的后來,我也逐漸過了什么事情都保持強烈好奇心的年紀。關于我父親的話題,自此成為我們都三緘其口的一個禁忌。
時過境遷,時間總會抹平很多人的傷悲。
有些問題我們現在不問就永遠不會再問了,而有些問題我們即便問了也不是我們想要聽的答案。所以干脆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父親二字,成了長在我心口的那根刺,欲罷不能。日日夜夜如鯁在喉,已不能連根拔起。
它最終長成了我心口的一個肉瘤,成為我身體不可或缺的部分。
二
我走過開滿梔子花瓣的弄堂,拾撿起飄落在犄角的幾個花瓣,瑩白多汁的大塊花朵,有細小的劃痕縱橫交錯,滿目瘡痍。我伸手小心撫慰那些傷痕,輕聲細語,似在唱著安神曲。手指小心鋪平的那些花瓣兒,間或夾入我的語文課本里。簇新的紙業瞬間吸收了花瓣的汁水,有了淡淡的水暈在四周圍蔓延。我在想像,天明的時候它會被封住失卻水分,畫面定格成它飄落時最后的狀態,被細細封存。成了凝固時間的標本。在某一個不經意的午后,翻開書本,被想起。
我記得一個孩子,我的話,我發的每一個狀態,她總能產生共鳴。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虛偽。而我,總是以我充滿戒備的心情去看、去聽這個世界。所以,我虛偽,似世界。
我一直以為的,就像我一直以為的,時間會教會我們,讓我們學會忘記,去學會不會嫉恨。可惜,不行。我真的,試過很到遍。到現在,還是不會。
我沒有辦法忘記,那個沒被探究的謎題,那個長在我心口的肉瘤。它盤根錯雜,深入骨髓,快變成我不能治愈的癌癥。
他們說,生活很美好,我們要禱告。而我,總是以疑惑的眼光去看待這個虛偽的世界。你的位置,那么是不是可以逶迤以誰代替?那些你不曾出現的時光,缺失的愛意。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就像我從來不知道,為什么花兒會開花,小草會發芽,為什么藍天是藍的,而云朵又必須是白的。就像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們為什么要活著,要敏感的,小心翼翼的,不懷好意的,虛情假意的活著。他們說,是因為上帝要我們活著。陳琪琪說,因為我是上帝的寵兒,我是她的安琪兒。所以,我更要活著。
我為你,而活著。
那個生理學上的我所謂的父親,“生不相識,死不相見。”我多么害怕,一語成戮。
他們說,為什么你的世界是黑白的,只有這兩色。我說是因為,我的眼睛,它黑白分明,沒有灰色。只剩底色。而,黑色,白色,在顏色學里,它們都是沒有顏色的顏色。這個,是在我放下畫筆后的第幾個年頭開始能夠區分的,我忘記了。才終于知道這是為什么區分?何為什么區別。
喧囂的白天,終迎來黑的夜。
你的心是否在寂寥,在掙脫,在沒有眼睛窺探你的夜。這樣的你,你是否會覺得安全?
“親愛的”,他說,“我老了”。在我正值青春年少,明麗動人的時候,在我最需要眾人注目和艷羨眼光的時候。他說,“我老了”。我望著鏡中模糊的,被水汽暈染開來的容顏,指腹劃過額頭、鼻尖、下巴再到蝴蝶凸和鎖骨,停住。他蠱惑人心,一遍遍的說,說著,說著。似在祭奠。仿若我行將麻木,即將離去。提醒著,提醒著,我就信了。頃刻間,滄海桑田,白發紅顏。
然后,他走了,頭也不回。
母親從睡夢中驚醒,緊握住我的手,冷汗淋漓。她說,“我做了一個噩夢,很恐怖的一個夢,我夢見他死了。”她睜大眼睛,跟本不敢再睡。
我擁抱她,給她安慰,“夢境與現實總是背道而馳的,你要相信。”
她不安且憂心,骨碌著眼睛,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復雜的心態,有一句話,叫做聽天由命。我想,我是有所理解了吧。我把這個秘密,交給命運。時光荏苒,他總會給到我解答。
人總有從不諳世事到處世圓滑的一個過程。只是這個過程走到頭,難免艱辛。個中滋味,只可自知,難以人言。我承認,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太有毅力的人。毅力二字實現,難免會讓人崩潰。
愛,是堅韌不拔的等待。愛,是長久依賴。
絮叨,不愛動,愛吃軟綿的東西,如此,林林總總,是老化的表現。家里老化的電線會換掉。而我們呢,老了,被換掉,還會有新的一生嗎?她不知道。
我把母親濡濕的額發捋到耳后,用黑色的不銹鋼夾子卡住。露出她蒼白而欠缺血色的臉龐,因為憔悴,有如玻璃易碎般的美麗殘存。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美人遲暮,歲月善優。
她終歸是美麗的。
到如今,我所不知道的知道,在十萬個為什么里找,也找不到。未知的解,就從來沒有可解的結。
關于愛情的定義,母親窮極一生也沒有給到我正確的解。那個結,錯綜復雜,成了難解的結。無法給到正確答案。
曾經不被溫柔對待的我們,現在你想起來,心口還會不會微微的疼。在這里,落向心口位置的點,它說著疼,很疼很疼。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們,總是打著愛護我們的旗幟,是如此粗暴的不加掩飾的在踐踏著某些人的尊嚴。
他說,“生命誠可貴,尊嚴亦無價。”
他說讓自己強大,就不會有人再欺負我們。可是,強大,要怎樣大,才是強呢?也許道高一尺就從來沒敵過魔高一丈。我們拿什么去抵抗?用血肉之軀奉迎,抑或其他。
他說,除此之外,我們別無它法。
她說,你若說,我就信。
她的義無反顧的信,或許就是那個難解的結…
他給過她答案。只是她不知道。
三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全無防備的依賴一個人。
他說,他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我說,我不信。
他說,那你要怎么樣才會信。
我說,除非你信任我。
這多么是爛賭徒發的一個毒誓,最終難以兌現。
。。。。。。
他是我的同桌,L先生。我們相識10年。
那一年,君未娶,我未嫁。可是,我們也不是那首歌里所唱的那種關系。他是我的藍顏知己。而我呢,不是他的紅顏知己。
相遇的人,時間不對,地點不對。或許再過幾年,也許也用不了那么久,一切就會隨著心意改變。我們病入膏肓,時日無多,所以無需再等。
你,是我等不起的那個人。
那天看到一個好友的狀態:“不要讓你的女朋友有藍顏,因為藍著藍著你就綠了;不要讓你男朋友有紅顏,因為紅著紅著你倆就黃了。”
而我想說的是,要么最好,要么最絕。可惜的是,他們說我心慈手軟,所以不絕。可恨的是,他們說我優柔寡斷,所以不好。
他想說的是,我辜負了他,我辜負了他的依賴。
我想說的是,我就像墻頭左右搖擺的草,隨風而動,沒有定勢。
他說,“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需要多大勇氣才能依賴上一個人,有如毒癮,難以戒掉。”離不開,忘不了。
他用10年時間證明,我不是那個人。
陳琪琪用一輩子的時間證明,那個他,是她等不到的人。觸不到的戀人。
“一二年二月八日,生日快樂。”他對著屏幕打下字體。我對著自己小聲說著,“祝我生日快樂。”
四、
“后來,我終于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凌0晨3點,被電話鈴聲驚醒。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點,牽一發而動全身。我眉頭低皺,難忍不悅的心情。L先生讓我唱起這首歌,奶茶的《后來》。迷糊中我一邊唱著,他一邊哭著。就像陷入一個悲傷的夢境,打開了無限循環的鍵紐,永不停歇。直到我一句也唱不下去。尾音就像是告別的獨白,是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的。他哽咽著,說著,“那是我17歲最愛唱的歌。”他一直都記著。謝謝你,都記得。在我蒼白無力的17歲,有一個人用心記住,那個時候的自己,用他所謂的方式去還原那個時候差強人意的自己。謝謝你,都記得,曾經的我,有被愛過的痕跡。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在看到這一句話的時候,總會有一些感觸。我在等待改變的那一個時刻,卻還是在猶疑著,那個時候能不能晚一點再來。那就是,能不能永遠都不要來。讓我不知道,不曉得,那么就可以不用去面對。性格里偏低的那個音階在奏響時也是喑啞的,那么,你聽得到嗎?
時間會飛跑,現實會惡俗,愛情會滿目瘡痍。但是人人都還在期待,某一天,某一個時間點,都還能回來,都能夠再重來。愛恨糾結的也許不僅僅只是一念之間,而是彈指于灰飛煙滅之時,還不曾冷卻的內心。不懂,就還會期待。不鳴,就還在等待。紛擾的溫柔纏繞,迷戀于心底的那一絲柔軟也還在隱隱凄切,顧念生盼。聲聲泣血。
母親的一生,都在等待那個愛她的男人,可是到了也沒有等到。那個說等我娶你的男人,他死在了他妻子的懷里,連最后一眼的留戀都沒有給到她。悲劇的女人。我不想像她一樣,有著陰郁顏色的眼睛。只有在那個人出現的時候,眼睛才會有被點亮的微光閃現。她等了那許多許多年,從年輕的十七八歲到現在年老色衰的中年,她還在等。那個他,她相信會來。
生活總拋給我們選擇題,讓自己抉擇。愛情和面包你會選擇什么?是男人,還是女人?大家都還在計較,還在比較。前后,得失,什么都會是用來交換的籌碼,包括愛情。除去血緣。簡單的,單純的,沒有絲毫雜質的東西難道就不能在存在了嗎?也包括愛情。我們已然忘記了所有,其實也包括后來。那個人、那個青春不老的17歲,那首《后來》,那個如梔子花一樣單純美好的女孩,那些曾經愛過的人和曾經流過的淚。3年,2年,5年,都是可以用來忘記的。這世界就沒有永遠一成不變的東西,唯有變。唯心抑或唯物,到底也是機械唯物主義的范疇。你說的,我都懂。可是人去樓空,你抱著我的17歲,巋然不動。夢中,那個如梔子花般純白的女孩,我想問問她,你是否還在?存活在戀人依稀的夢中。淡的如同煙雨朦朧的水彩。
而我們,卻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不再。
聚散,告別。聚散,告別。親愛的你們,都哪去了呢?
你說,你叫我等,我信。但是,現在…就如同說我現在說我等你一樣,都成了一個荒誕不羈的笑話。是吧,就承認吧。這世界哪有永遠等在原地,等你歸來的傻瓜。你讓我的相信,成為最不可信的笑話。你躲在哪里,窺探著,試探著,一直想看的笑話。如今,你在哪里,都看到了嗎?有心滿意足的微笑嗎?還是喜樂逢人笑,悲怨逢人哭呢?那么多年,我們終究相遇不到。時間劃拉了一個圈,站在原點等待的還會有誰?
記憶里那個傻瓜,說叫我等的傻瓜。
沒有誰,會是傻瓜。傻瓜的愛情,你會信嗎?
蘇青文,陳琪琪,兩個傻瓜的愛情。用盡一生去相遇,卻敗給命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無情手。最終牽起別的人,相守陪伴終生。
把你的最愛給了她,身體留給自己。把你的身體給了她,心愛留給自己。
都說,熱愛獨處的人,是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也害怕外界的強光,會把小心翼翼伸出去試探的觸角灼傷,所以,只好拼命壓抑不見天光...
戀物的潔癖,對陌生人群的觸碰,親愛的你,抵觸的角還在生長著,一如既往嗎?那瓶未完的香氛,還在嗎?香氣也許沒了,酒精或許還能治療疼痛的胃。
我其實很想做點什么,說點什么,釋放一下此時自己的狀態。可是,在想了很久以后,還是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只好放棄,無奈卻又想起。
我叫陳思文,陳琪琪是我的母親。她是一個瘋子,有間歇性失常的毛病。可是這不妨礙,我們相依為命的決心。好與不好,她都是我的母親。
我有一個舅舅,他沒有告訴過我的父親是誰?他只是說,有一個人命不久矣,讓我去看看他,就一眼。是替我母親看望的舊人。
在一個秋風蕭瑟的午后,我見到了他,那個照片中的人,如寶貝一般被陳琪琪揣在心口的那個男人。理想與現實的距離總是漫長,大相徑庭的兩個人,之于健康與疾病的分水嶺。如果不是病歷卡上那個清清楚楚的名字,大寫加粗的蘇青文。我看了又看,辨了又辨。我沒法把他和相片中那個相貌英俊的男子聯系在一起。那個和陳琪琪一本正經相隔好遠拍的一張半身照片,他們的笑容甜蜜,端坐而真摯。那個他在她生命中鮮活的存在了那么多年。黑白色彩的照片被她長年累月的撫摸,四邊角都起了毛邊,有用透明帶子細細纏好的痕跡。透著歲月神偷發黃的印記。
此刻,他躺在白色病榻之上,以她不能想象的姿勢,周身遍布管子。四周的墻面是白的,桌角是白的,連同他的臉都是白的發青的顏色。我看不到他身上還幸存的活氣。只有波浪起伏、緩慢跳動的心電曲線能夠證明,他還有一息尚存。吊著一口氣。
他在等一個人,陳琪琪。
我收起內心不解的疑惑,緩緩走近。似有天然感應一般,他睜開了他的眼睛,渾濁不清的眼白。煥發出和陳琪琪一樣的微光,逐步變得有神的眼睛。他說,“你來啦。”然后閉上了他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他等到了似曾相識的一個人,圓滿了未竟的那個美夢。所以,他走了。了無遺憾,生無可戀。
我按了警鳴器,強裝鎮定。三五個白衣天使匆匆而來,一場兵荒馬亂的慘況…一切過多的形式主義都是徒勞無功的矯飾太平。末了,醫生宣告了他的死亡。在生死簿上面劃下最后一撇。濃墨重彩,驚鴻一瞥。自此抹去人的一生,之于滄海,渺于一粟。
我不忍,再看一眼。內心慌亂,只覺殘忍。
我聽見從走廊外圍破墻而入的女人的壓抑的哭聲,帶著撕心裂肺的喊叫,還有心滿意足的篤定。旁邊那個姍姍來遲的少年,推門而入的間隙,看向我的眼神從驚喜之余再到心如死灰,角色只是瞬間的挪移。我回望了他一眼,那種感覺,似曾相識。
終于,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塵埃落定。死去的人已然死去,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
不要不以為意,不要不以為然,我立在這里,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死亡的終結者召喚了惡魔,黑白無常帶走了沈青文。陳琪琪的夢境與現實重疊,帶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面對事實的蒼白,我抓住的也就僅僅只是能得到的那一點點小尾巴而已,卻又像貪食的孩子要到了自己可心的糖果一樣。就這么的簡單,可是連那個被溺愛的孩子,如是,我現在也做不了。
我立在那里,目送一個人,親眼目睹一個人從生到死的過程。然而前一秒,我還不知道他是誰?沒有人告訴我。而后一秒,我目睹了他漫長一生的縮影。
舅舅說,他是母親的一個舊人。
僅僅只是一個舊人嗎?他帶著這個秘密睡去,從此絕口不提。沒有什么能比一個死人更能守口如瓶。
他說的,我都懂。
我做的,希望你能懂,并能理解。
有感,小說。
青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