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快點長大。”
“為什么?”蘇梅問。她揚起的臉蛋上還沾著剛剛吃過的棉花糖,鼻涕差點流到她的嘴里。我有點 擔心,還好她吸了一下。
我把我破了一個大洞的書包給她看,“你看,等我長大了,我就能有好多錢買新書包了。”
“那你為什么不寫封信跟長大的自己借一點錢呢?”鼻涕流到蘇梅的嘴巴,她索性伸出舌頭舔了舔。
“對啊,好辦法。”
當我用小學二年級的字跡寫出一張借條之后,也覺得有哪里不妥,想了一下,我狠心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張借條上按下了一個血色的拇指印。我把它放在我的鉛筆盒的隔層里,只等著哪一天可以跟未來的自己開口借那十五元買書包的錢。
“林川,你小時候用過的這些東西媽都給你收拾賣給撿破爛的了啊?”
“哎,好嘞。”我看了一眼堆的滿桌高考參考書,心想,這些都未必能用得上,何況是樓下那些小學時候的書籍了。
過了一會兒,我媽的腳步聲停在我的門口,她舉著一個生銹的鐵盒子對我說,“川,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想起來那個鐵盒子里好像藏了我的一個什么秘密,但是現在我已經忘了是什么了。
“居然有十五塊錢啊。”我媽搖著手里的那十五塊錢新版人民幣簡直就像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
“不就十五塊錢嘛。”當我自己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奪過我媽手里的破鐵盒,打開那個被我做了偽裝的夾層,那里面應該有一張我十年前寫的一張借條。可是什么都沒有。
那晚我拿著從舊筆盒里翻出來的十五元,興奮不已,一夜沒睡。第二天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青梅竹馬的蘇梅。
“既然這樣,那你應該多借一點。反正未來的錢也是你自己的。現在花還更劃算呢。”
蘇梅的話提醒了我,只是我比她更聰明,看過那么多的穿越劇,我當然知道借用未來的信息比借錢要劃來。于是那晚我又寫了一張借條,
“向未來的自己借高考的答案。
? ? ? ? ? ? ? ? ? ?欠債人:林川”
為了確保跟之前的一模一樣,我還是咬破了手指按下了自己的血手印。
沒過幾天,我果然收到了答案。我終于明白擁有這種特異技能所帶來的好處。這份答案讓我和蘇梅一起考上了大學。大學期間我終于跟蘇梅順理成章的在了一起,她是唯一知道我這個秘密的人。而我們倆一起享受著這個秘密。
于是那之后只要我遇到問題,就一定會向未來的自己借答案,那讓我走了很多的捷徑。未來的我也對我毫無保留,他似乎把他自己的所知全都告訴了我。而我也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先知。
有一天蘇梅回來之后一臉的郁悶,我猜她一定是面試失敗了。她悶著頭半晌才說,“咱們也可以不掙錢,你跟未來的自己借彩票號碼不行嗎?”她說到“借”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格外刺耳。
說真的,這么多年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當所有的一切都太順利或者太依賴別人的時候會讓我有種錯覺,自己在過別人安排的生活,而不是自己奮斗的生活。我拉著蘇梅的手安慰她,“沒關系的,梅梅,我想先靠自己奮斗一次,如果不行我們再借好不好?”我自己又說了“借”字,才明白為什么我會對這個字敏感。
因為“借”給人的感覺是總要還的,而我能拿什么還給未來的自己呢?他從來沒有要求我還他什么。
和蘇梅結婚那天,我終于下定決心問未來的自己他需要我還什么?因為我覺得現在的我應該有能力還給未來的自己一些東西。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十五塊錢,所以我把字條和十五塊錢一起放進了鉛筆盒。
若干年之后我得了一種怪病,這種病不會要我的命,卻會一點一點奪去我現在的記憶和思考的能力,有時候我甚至忘記為什么現在我會跟蘇梅在一起。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據蘇梅說好像是從收到某張借條把當年的高考答案放在那個老鉛筆盒里開始的。然后我就不記得當年關于我高考的事情和我為什么要把答案放進鉛筆盒的事了。
那天蘇梅帶著孩子來看我,她帶來那個陪伴我幾乎一生的鉛筆盒,我打開,里面是我結婚那天留下,問未來的自己需要償還什么的字條。
看著看著我突然笑了,于是我在那張字條的下面寫了,“我的記憶是被自己借走了,自己借自己能叫誰來還呢。”
寫完這句話,我的女兒跟妻子低語,“咦,媽,我奶奶跟我說以前她在爸爸小時候的鉛筆盒里發現了十五塊錢。她說當時跟十五塊錢在一起的還有個字條,內容就跟我爸現在這張一樣。”
蘇梅愣了一下,然后開始拼命的捶打我的身體,“林川,你個混蛋,你為什么要借?你的先知是以現在的白癡為代價的。你被你自己騙了。”
我不記得現在的事,但是年輕時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