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即使直到今天重新回憶,飛兒依然是我中學時代認識的一個傳奇人物了。
和所有土生土長的鄉下孩子們一樣,我是從村里的小學升到鄉間初中的。
飛兒是從市里上完小學轉回來上中學的,和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人相比,各方面都時髦得緊。她待人極慷慨,很多同學都喜歡陪她在課間去小賣部買零食,不論每次隨了多少人,她都是見者有份,請客不在話下。她總是穿深色緊身的仔褲,深色短款修身的上衣,黑色的球鞋,將早熟而凹凸有致的曼妙少女身姿展露無疑,儼然小辣妹一枚。她情商很高,極其擅長交際,不論是男生,女生,或者老師,她都能左右逢源,大大咧咧,打成一片,毫無壓力。總之,她是一個相當爽利的漂亮女生,個性里還有那么些江湖兒女的俠氣。
我們的相識是在她的一次課間零食分享會。對,她的慷慨愈演愈烈,時常在課間一大袋一大袋地往外掏零食,見者有份。
我從小開始癡迷看書,那時所閱之書均是從同學處借得,而同學也大都出自兄長姐姐處,故每本書均不能久留,以致我時常在課間埋頭拼命啃書趕進度。
飛兒在我拼命啃書時,抓了一把零食放在我的書頁上,笑容燦爛地說:“請你吃。”
我那時已相當討厭應酬,本就看不慣她素日里的八面玲瓏,總覺得假惺惺,實則內心藏奸,多是成人的世故。一把抓住她把所有她剛擱下的東西一股腦兒通通塞還給她,然后埋頭繼續啃書。
她站著一聲不吭,剝好一顆糖果直接給塞我嘴里。
我又驚又怒抬頭正欲發作,她咧著嘴笑著對我擠眉弄眼。如此情景,實在拉不下臉來生氣,只好扯出無謂的笑臉應付。
從此,飛兒時不時地在課間跑來坐我邊上,聊一些有的沒的,某人暗戀某人,某人和某人瞞著大家早戀之類的。她關注的似乎都是些紅塵情事。
不記得哪天,她懶懶地將頭扺在課桌上,面向我,百無聊賴的樣子,“人生可真是無趣啊?”
“你怎么了?”
“我移情別戀了。”
我從書上收回視線,抬頭注視著她。
她無奈但是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喜歡上了別人。”
“你男朋友知道嗎?”
“不知道。我沒有告訴他。”
“你會告訴他嗎?”
“我…也不知道。”
我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你說,我該告訴他嗎?”她問。
我笑著回答:“我沒法代勞你的戀情。”
她沉默地趴在桌子上,若有所思。
2
過了幾日,她拉我一道去洗手間。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她漫不經心地對我說。
想起他們二人之前經常在大庭廣眾之下肆無忌憚地牽手啦,互用課本啦,買東西永遠有對方的一份啦,放學總是一起回家啦,簡直大撒狗糧,現在卻說分手就分手,“你們真瀟灑!”,我忍不住感慨了下。
她淡淡地笑了笑。
“你告訴他你喜歡別人了!”
“沒有。我就跟他說分手吧。”
“然后他就同意了,沒有挽留嗎?”
“嗯。”
雖然事情挺順利的,但不知為何,沒有喜悅和慶幸,反而有一種說不清的傷感和空虛。這結果似乎是一記悶棍,令我們隱隱覺知,人生的底色似乎不如我們想象的明艷,可能比接受范圍以外的還要晦澀。
失戀所帶來的的消沉和打擊,大概也就持續了一天半左右吧。第二天下午,飛兒的新歡,大駕光臨了我們班,據說來班上尋他的老友。飛兒在看到他出現在門口的那一瞬間,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霸氣地滿血復活。雙眼熠熠生輝,一臉嬌羞的歡欣,即便用力壓低眼睫依然潺潺流淌。
見他茫然四顧的樣子,或是并未搜尋到目標人物。飛兒當然不是那種坐等機緣的老實人,忙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笑容甜美地施施然出現在門口,滿面春風地說:“同學,找人嗎?”
對方看向她,恍神了半分鐘,笑著點頭,“對的。找人。”
“找誰啊?我幫你叫?”
“找良子,他好像不在。”他微微挑了挑眉。
“哦~良子啊~,對哦,他不在。”飛兒的目光在教室里掃了一圈,落回他的臉上。
良子當然不可以在。因為他根本就是飛兒自己把他連哄帶請央出去的。畢竟,良子要在的話,此刻怎會有飛兒什么事呢!
“要不要,我替你轉告?”
“好啊。你跟他說,放學在大門口等。”
“你叫什么名字?”飛兒笑著解釋說:“我總該告訴他,誰找他。”
對方笑著擺了擺手,“沒關系,他會知道的。謝謝你啊!”然后頭也不回地邁著飛兒口中迷死人不償命的兩條大長腿走開了。
就這樣首次出師頗為不捷,飛兒的搭訕認識計劃失敗了。
失敗并沒有影響到飛兒的士氣,她跟我總結經驗說:“還是大意了,以他那顏值,什么沒見過。這樣的小九九,肯定一眼被看穿了。不過,我覺得他更迷人了,居然還是個經得起考驗的人。”
3
時間一天天過去,飛兒的戀情一直都沒什么進展。天氣越來越暖和,太陽明媚的日子,藍天,白云,漫山遍野的大紅杜鵑花,以及微風里一派繁榮的綠色稻浪,田水微波粼粼,偶有牛在前面閑閑地走,農人高高地挽著褲管,背著犁,握著竹鞭在后面閑閑地跟。生活平淡安穩得像靜物畫,毫無生氣。大自然的風光一日日繁盛旖旎起來,我們卻依然是一日日地上學,放學,走一樣的路,見一樣的人,每日的流程都是日日復刻的,日子變得愈來愈無聊散漫,現在想起似乎都是每天坐著懶懶地哈欠連天的情景。
飛兒的生日到了。她周末要在家里舉辦生日趴。每天在學校里背著老師廣發邀請函。
我不愛湊熱鬧,收了卡片并沒有真的打算去。結果在周五下午直接被劫到她家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離家外宿,給家里打電話,媽媽只是回答,哦,知道了,心里很失落,當然沒有表現出來。
趴定在周六晚上,所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準備。飛兒的父母不在家,同在家里上學的姐姐也事先商量好周末不回來。沒有任何人的約束和監管,這將是徹底自由的時光,我們完全成了自己的主人。
我覺得好酷,但是也有一點點怕。怕到時侯那些人玩瘋掉,做出太過逾矩的事情。
周六晚7點多,暮色四合,食物,酒水什么的都已經到位了,良子一行人卻遲遲沒有露面,飛兒開始變得焦慮不安。她不停地問時間,不停地在陽臺上探出半截身子伸長脖子朝村口張望,不停地走來走去,一刻也停不下來。終于,她動員我們幾個平時親昵些的女生一起出去走一走。
飛兒握著手電筒,我們三個人一起挽著胳膊一直往村外走。她家這里是小村,出了村口,路兩邊都是山,一戶居民也沒有,也沒有路燈,整個世界都是黑黝黝,伸手不見五指。
飛兒突然說,“你們知道嗎,如果文星不喜歡我,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喜歡別人了。”
我沒什么可說的,因為情竇未開,只是旁觀,看她們的情感生活都是活脫脫的青春校園小說現實版,浮夸得毫不真實。
麗人卻非常生氣:“到現在那人都不知道你是誰?你不覺得你這樣聲勢浩蕩的表白可笑嗎?”
“你不會明白的。愛一個人,與對方無關。不論對方喜不喜歡你,你若愛上了,便是愛上了。會在看不到他的時候瘋了似的想他,會不自覺地拼盡全力想方設法靠近他,進入他的世界,參與他的所有。他的好固然是好的,他的不好也變得很好。我知道這樣很傻,但是自己也毫無辦法。”
此時的飛兒一點也不酷,簡直和所有懷揣粉色心事的少女完全一致。她的灑脫,她的不羈,她的豪情,蕩然無存,唯有兒女情長,為情所困,牢牢鎖住她。
夜,越走越黑,越走越暗,全無一絲光亮,我和麗人不肯繼續深入,飛兒也只好無奈返回。
往回走到拐角處,突然看到有燈光在遠處的黑夜里隱隱綽綽地浮動,我們猜想是良子他們來了。我和麗人想當然以為飛兒會返回去接他們,她卻當即拉著我們飛也似的一口氣跑到家門口,然后一邊喘氣一邊又即刻跑去補妝。
良子他們一行人憂心忡忡地沖進來,給飛兒合送了禮物。又解釋說在路上巧遇了死對頭的攔截,好不容易混進村子來,要趕緊回去,怕呆久了對方聚攏幫手會吃虧。
飛兒沒有強留,笑著張羅大家一起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有力氣干架。
無戒365極限挑戰營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