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部——爸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它上面,把它當做自己的事業來做。也曾一度引起我嫉妒,爸把青春和生命都獻給了它,綻放了最好最美的自己。
現在的我總是會很自豪地跟別人說起,我爸,目不識丁,不認識字,不會寫字。從我讀書開始,就教他練習寫自己名字,二十年過去了,他寫自己的名字還是很可愛。但他能記住所有貨品的樣子,進價、賣價,都在他的腦子里。一個系列不同產品,我都很難分清楚,但我爸沒有一次是弄錯了的。
家里小賣部就像老爸的一個兒子,我出身不久就有了。從嬰兒到少年到青年,一步一步長大。最開始的時候,家里貨品加起來總共幾百塊錢,賣的都是進貨便宜的,利潤不高的產品。微薄的收入,逼著只能去集市上賣東西。每到集市的日子,老爸就用扁擔挑著一些商品去集市上。最開始,鎮上只有一個集市,后來,變成兩個、三個。人流迅速被分散了,以前一天收入,現在三天才能get到。
為生活所迫,老爸總會不時的,在縣城里學到新技能,修鞋子、修高壓鍋、修傘、修農藥壺……感覺無所不能,導致鄰居們什么東西壞了,就想到找我爸幫忙修。老爸人好,都只收零配件價格,從來不收維修費,說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只要鄰居需要什么產品,不管好不好賣,都會進一些貨回家。在集市上人少的時候,日子總是難熬的,會和其他商戶和顧客聊天,了解市場需求和利潤高的產品。
為生活所迫,老媽總是不斷學習新技能,學縫補衣服、學修鞋子、學剪頭發……但老媽就是不愿意學修高壓鍋、修農藥壺。鄰里來了,就說找老爸,老爸如果不在,就會讓他們等等。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家里的日子也是緊巴巴地過著。每到開學的日子,就是家里最愁的日子。想盡辦法為我和姐籌到學費,賣家里親手種的新鮮蔬菜、賣長得正好的豬、賣老媽半夜三更起來撿的煤炭……
一切都是這樣沒有希望卻充滿希望地活著,以為日子就會這樣沒有盡頭越來越好地過著。然,生活并不會那么簡單地放過你。突然有一天,跟老媽無話不談的鄰居,開始張羅開一家小賣部。場地比我家大,貨品比我家齊全,最關鍵的是價格還比我家便宜,還有增值服務,送貨上門。
如此優質服務在城市里也是近幾年才開始發現成型,然在我家鄉,在我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每天在我爸的生活里演繹著。
沒有車子,老爸老媽就用肩膀,輪流給鄰居家里送貨。后來,有了車子,不會開車。老爸拼了老命,在無人指導的情況下,一個星期后終于可以緩慢地開動車啦!那一年老爸竟然老了快五歲??粗麧M臉深深地皺紋,手上的老繭,出現的白發,心中翻山蹈海、洶涌澎湃。
再后來,我跟我姐都去上大學啦!工作了。對小賣部的了解越來越少,對他的照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每次過年回家,看到家里有新產品,看到爸媽忙得沒時間吃飯喝水上廁所的樣子。我知道生活越來越好了,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意外總是會在某一瞬間,悄然無聲地降臨在你身邊,然后讓你措手不及、驚慌失措,讓你默默忍耐、不斷強大。
一個和其他沒有區別的清晨,爸因為胃出血,住進了縣城最好的醫院。治療了一個星期沒有好轉,半夜從縣城里轉到長沙湘雅醫院,住進了重病室。
重病室被隔離開,我趕到醫院時,不能探視。看著一張張化驗單,卻找不到咨詢的醫生,無助又無奈。媽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每晚陪在老爸身邊,媽說你是女孩子不方便照顧老爸,要是你是個男孩子就好了?!耙悄闶莻€男孩子就好了”這句話,從我記事開始,每當老爸很辛苦很辛苦,而我們幫不上忙的時候,我媽就會發出這樣的感慨。陪媽一起找繳費窗口和取藥窗口時,發現老媽腳都是一瘸一拐的,走不穩。我說媽你在這里等著,我自己去就好。我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一轉身便哭得稀里嘩啦。
因為沒病床,因為心疼錢,因為不想麻煩我們,因為牽掛家里小賣部,老爸老媽毅然決然地又轉回了縣城醫院治療。送走爸媽后,我跟我姐在家里一起痛苦了幾個小時。
媽常跟我說:“二妹子,你遇到合適的人,要了解一下他家家境,以后日子會過得輕松些;當然,人是最重要的,要對你好,日子都是過出來的。”
這些年,每當我沮喪、無助的時候,不用看什么勵志的故事,想想爸媽就可以;這些年,每當我失意、痛哭的時候,不用誰安慰,想想爸媽就夠了。
如今,家里小賣部正值青年,愈發朝氣蓬勃。我相信所有的困難都是暫時的,未來的日子會越來越來。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位置,遇到那個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