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仁問:“‘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先儒以學為‘效先覺之所為’,如何?”
先生曰:“學是學去人欲、存天理。從事于去人欲、存天理,則自正諸先覺。考諸古訓,自下許多問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過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耳。若曰‘效先覺之所為’,則只說得學中一件事,亦似專求諸外了。‘時習’者‘坐如尸’,非專習坐也,坐時習此心也;‘立如齋’,非專習立也,立時習此心也。‘說’是‘理義之說我心’之‘說’。人心本自說理義,如目本說色、耳本說聲,惟為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說。今人欲日去,則理義日洽浹,安得不說?”
注
【子仁】,鄧艾民注,欒子仁,名惠,浙江西安人。王守仁有《書欒惠卷》(《全書》卷二十四)。一說指林春,字子仁。參見《明儒學案》卷三十二略傳,疑非是。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鄧艾民注,語見《論語·學而篇》第一章。朱熹《論語章句》注曰:“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后。后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乃可以明善而復其初也。”
【坐如尸,立如齋】,鄧艾民注,語見《禮記·曲禮篇》:“坐如尸,立如齋。”(卷一)
【理義之說我心】,鄧艾民注,語本《孟子·告子篇上》:“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第七章)
筆記
子仁問:“孔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朱子解釋為‘學而時習之是后覺者效仿先覺者的言行’,先生怎么看?”
先生說:“學是學是學去人欲、存天理。能夠用功去人欲、存天理,則自然得先覺之精髓。體會古人訓示,自然要做許多問辨思索、存養省察克治的工夫,然而其根本不過是要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而已。如果說‘效先覺之所為’,那就只說得為學中的一件事,而且好像又落了專求諸外的毛病。‘時習’者‘坐如尸’,不是要專門學習怎么坐,而是在坐的時候練習此心;‘立如齋’,不是要專門練習怎么立,而是在立的時候練習此心。‘說’是‘理義之說我心’之‘說’。人心原本悅理義,如同眼睛原本悅美色,耳朵原本悅美聲,只是因為心被私欲所遮蔽,才會不愉悅。如果能把人欲漸漸去除,那么理義就日漸通達,人心自然愉悅。”
孔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朱熹說,學就是要效仿先覺者的作為。然后可以明善誠身,恢復本心天然之善。
王陽明則認為,學是要學“去人欲、存天理”,習就是在時時處處、事事物物上格正此心,此心純然天理,則此心愉悅無比。
學是心之學,習是心之習,悅是心之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