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嘿,醒醒,別睡了,阿智。”
“嗯?幾點了?還不到六點?別鬧……”
“快醒醒,快點兒。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啊……誰在說話?”
“我,二哈。”
“我操!我肯定是做夢了!這不可能……我肯定是還沒醒呢……”
“你沒做夢。”
“媽呀!你!這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會說話,一只狗怎么可能會說人話?!”
“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們?nèi)丝傉f狗話,狗怎么就不能說人話了?”
“可是……可是……啊啊啊,你別過來!”
“你能冷靜點兒嗎?”
“我操我怎么冷靜!天還沒亮我TM就被我自己養(yǎng)的狗叫醒了,還是說著人話叫醒的!換你你能冷靜嗎?”
“不能冷靜也得冷靜,再說我又沒要傷你害你。你慌什么啊?”
“我……你……你真的是我的二哈嗎?”
“不是我還能是誰?我就是你養(yǎng)的那只哈士奇,‘雪地三傻’之一!二哈這名字還是你前妻給我起的。”
“說的倒是不錯……但是,這不科學!你是一只狗!你不應該說人話啊!你,你是不是變異了?啊,我想起來了——昨天我給你吃的罐頭是日本進口的。操!一定是被輻射過的!所以你變異了,對不對?”
“……”
“你干嘛不說話了?呼——你不會說人話,是吧?我剛才是在……是在發(fā)癔癥。哈哈,我TMD睡糊涂了。哈哈……你干嘛翻白眼兒?”
“我沒變異。”
“媽呀!又說了!”
“我們狗本來就會說人話,只不過通常不說罷了。”
“為什么?”
“不說就不會惹來殺身之禍。禍從口出,你們?nèi)瞬灰惨粯樱俊?/p>
“那你今天怎么破例了?”
“因為我有事要求你幫忙。”
“什么事兒啊?硬是把一只狗逼得說了人話!哈哈哈!”
“你認真點兒,我是真有事求你幫忙,而且是狗命關(guān)天的大事。”
“狗命關(guān)天……哈哈哈……好好好,我嚴肅,我不笑了。哥們兒,有什么事你就說吧。”
“別叫我哥們兒。我這年齡在你們?nèi)祟惸莾簤蚪o你當叔的。”
“我擦!叔!行,狗叔,我別人——啊不,我別狗不服,就服你!你快說吧,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你先發(fā)誓,我和你說話這事兒,你絕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好,我發(fā)誓。今生今世我阿智絕不告訴別人——狗叔二哈會說人話!”
“咳,我這也是自個兒哄自個兒,你要真想告訴別人,發(fā)誓有個屁用。”
“狗叔你這話說的,你不能這么不信任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們?nèi)祟愑芯湓捊小扇瞬挥茫萌瞬灰伞。俊?/p>
“道理是那么個道理,可不按道理出牌的人多了去了。”
“哎呀我去!狗叔你怎么跟我爸一樣啊?是不是上了年紀都會變得磨磨唧唧的啊?!”
“好,我不磨嘰。我說了。是這么回事,最近我接到外面兄弟們的信兒……”
“等等等等,外面兄弟?聽這意思,你還是什么團伙的?”
“是幫派,什么團伙兒……我們是很正義的好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接到消息說胖丫得了重病,要是再不送去醫(yī)院可能就有生命危險了。所以我想拜托你幫我把胖丫送到醫(yī)院去,看看到底還有沒有救。要是有救,請你讓醫(yī)生無論如何救救她,保住她這條命;要是沒得救了,就請醫(yī)生給她安樂死,讓她少受點罪。要是你能大發(fā)善心,再給她火葬了。我呢,也算對得起老黃的托付……哎,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啊?你發(fā)什么愣啊?”
“內(nèi)容太多了,容我消化一下。”
“多什么多啊?簡單說就是想讓你送胖丫去醫(yī)院。這很難理解嗎?唉,你們平時總說我傻,還管我叫‘二’哈,我看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不是,你這一口氣又是胖丫又是老黃,BLA BLA一大堆,可我連這倆人到底是誰我都不知道。”
“不是倆人,是倆狗。倆流浪狗。”
“倆流浪狗?那它們和你是啥關(guān)系啊?為啥那個什么胖丫得了病讓你這么擔心,甚至不惜暴露會說人話的秘密來求我?guī)兔Γ窟€有,你和老黃又是什么關(guān)系?再說啦,它們倆是流浪狗,可你不是啊。你又怎么會認識它們?”
“這可一言難盡,說來話長。你想知道嗎?”
“這不是我想不想知道的問題,而是我必須弄清楚的問題。不然我憑什么幫你啊?”
“就憑這些年我和你的情誼,你就不能幫我這一回嗎?我平時對你也是忠心耿耿,從沒二心。連你把我閹了這事兒我都沒恨過你……”
“哎哎哎,這事兒我可真是為了你好。真的,那寵物醫(yī)院的大夫都說了,‘早做絕育,有益健康’。”
“有益健康?那你,還有那閹我的醫(yī)生,你們怎么不把自己閹了呢?可憐我一覺醒來就斷子絕孫了啊……”
“二哈,過去的事咱別提了。咱們說正事。你快給我講講那倆人——不是,那倆狗的事吧。”
2
“這事兒得打你從狗販子手里把我買回來之前說起。你還記得那時西河沿兒有個狗市吧?”
“記得。那狗市都拆了好幾年了。”
“嗯。那時,你和你前妻還沒結(jié)婚呢。你倆手拉手逛狗市,一臉青澀啊!一看就是剛在一起不久的小情侶……”
“嘿!你怎么知道的?你這眼可夠毒的啊!”
“我不知道啊,也不是我看出來的。是老黃告訴我的。老黃那時雖然是個年輕小伙子,但已經(jīng)是‘浪狗幫’的頭兒了,狗市附近的流浪狗都歸它管。”
“那么年輕就成幫派的頭頭兒啦?”
“年輕怎么啦?年輕可以有為,有為就可以當頭兒。而且老黃為狗很仗義,對幫派里老的、殘的、小的,總是多一份照顧。刨食兒搶地盤之類的,也總是沖在前面。它平時的所作所為深得狗心。我們狗的幫派就是這樣,得民心者得天下,又不像你們政府的領(lǐng)導班子……”
“額,狗叔,莫談國事。”
“切!沒狗知道老黃打哪兒來,它自己也不知道父母是誰,反正從它有記憶起,它就在狗市流浪了。老黃年輕時長得挺討喜,雖說是個串兒,但不知道是不是有秋田犬的血統(tǒng),長得憨萌憨萌的。狗販子們總會給它丟點剩飯、狗糧,運氣好的時候,它還能撈著些剩骨頭剩燒雞啥的。”
“你們狗也看顏值啊?”
“不,我們狗不看顏值,是你們?nèi)丝搭佒怠?匆婇L得好看的心里先就多幾分好感,戒備心都跟著下降好幾分。狗販子們都覺得老黃可愛,好幾個都想收留它,把它當家犬養(yǎng)。可老黃不愿意,它寧可飽一頓饑一頓,也不愿意當寵物,每天賣力討好主人。”
“嗬!這老黃還挺有氣性的哈!”
“不是有氣性,是對你們?nèi)祟惒恍湃巍@宵S見過好多流浪狗,有瘸腿兒的,有瞎眼的,有整天流著口水的。它們都是得了病被主人拋棄的。甚至還有些啥毛病沒有,就因為主人懷孕啦,生孩子啦,就被丟棄了的。”
“這……那些人不是東西。我可不會這樣,二哈,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養(yǎng)老送終的。”
“該你養(yǎng)老送終的是你爸媽。你每天寧可出門遛我,也不見你回家陪你爸媽散步……”
“我……我那不是太累了嘛……哎,怎么扯到我身上來了?你繼續(xù)說,繼續(xù)說那個老黃。”
“切!老黃看了太多這種事兒,所以壓根不相信哪個人能真的對它不離不棄。與其到時候被拋棄傷心流淚,不如干脆孑然一身來得自在。”
“嗯,這話我同意。唉,我要當初明白這個道理,我就壓根不會戀愛不會結(jié)婚。最后還整得一頭綠……哎呀,不說我不說我。要說這老黃,年紀輕輕怎么就看得這么透呢?”
“江湖兒女嘛,都早熟。很多事能不能看得透,不是和年紀有關(guān),而是和閱歷有關(guān)。經(jīng)歷的事多了,看到的事多了,自然心眼兒也就多了。”
“哇,二哈,看你二逼逼的,誰知道竟然這么哲呢!”
“哼!那是‘你以為’!你以為傻的多了,可實際上,有幾個是真傻呢?”
“得!明白了,我才是真傻的那個。哎,那你和老黃是怎么認識的呢?”
“有一天,狗販子把我關(guān)在籠子里拎到外面曬太陽,老黃路過看到了我,覺著我長得可愛,就過來逗弄我,問我多大啦,媽媽呢。我覺得這大哥哥很和善,就跟他玩兒起來。后來,它就老來找我,給我講它看到的那些好玩兒的事兒,還會給我?guī)肀蝗藖G掉的玩具。可狗販子怕它有什么傳染病,老不讓我和它接觸。”
“嗯,狗販子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
“得了吧!你們?nèi)祟惥褪沁@么自以為是,總以為流浪狗就一定有傳染病。實際上呢,好多家養(yǎng)狗才有傳染病呢,而且家養(yǎng)犬體質(zhì)都弱,一點小病都能要了命。細小,犬瘟,好多傳染病還是家養(yǎng)狗傳染給流浪狗的呢。”
“可是,家養(yǎng)狗不是會打預防針嘛……”
“那可不一定。好多人頂多給狗打個狂犬疫苗,那也是為了自己被狗咬了不得病。”
“好好好,咱不說這個。繼續(xù)說老黃。”
“嗯。盡管狗販子老不讓我和老黃接觸,可我們還是成了好朋友。當你和你前妻看到我,夸張地說我可愛,想把我?guī)Щ丶遥呻S即又說再去別家看看之后,老黃就跟我說,你們是才認識不久的小情侶,因為你前妻剛一說我可愛,你就嚷嚷著‘買買買’。它還說我要是跟了你們,有可能會因為你們分手而被拋棄。所以我當時特別不想被你們買走。而是我的命運又哪是我自己能掌握得了的呢……”
“哎哎哎,這事兒老黃可沒預言準啊。我雖然和我老婆離婚了,分手了,可我沒拋棄你吧?”
“嗯,至少目前還沒。”
“什么叫‘至少目前’啊?我發(fā)誓以后我也絕不會拋棄你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和你老婆結(jié)婚誓言怎么說的來著?無論是貧窮、富有……”
“停!說老黃。”
“我最后還是被你們買了回來。后來跟老黃見面的機會就少了。有一次你們帶我出去,在新街口那邊竟然遇到了老黃。趁著你倆各種自拍擺拍,發(fā)朋友圈刷手機,我和老黃聊了好久。通過老黃我才知道狗市已經(jīng)拆了,原來的那群流浪狗正在重新找地盤。我和老黃說你們對我不錯,給我吃得好喝得好住得也好。我還告訴老黃咱們家附近的公園環(huán)境好,也沒啥流浪狗。所以老黃就帶著大家遷移到這邊來了。”
“怪不得后來那個街心公園里多了好多流浪狗。”
“后來也有別的流浪狗來和老黃它們搶地盤,有的打不過就逃了,有的敗了就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老黃說做狗要給自己留后路,不能趕盡殺絕,所以也就接受了它們。胖丫就是這么留下來的。”
3
“胖丫?聽名字,這是個母……女生是吧?”
“被你蒙對了。胖丫當時已經(jīng)有了身孕,都快生了。老黃看她大著個肚子,還跟著它們?nèi)豪锏牧骼斯窙_鋒陷陣搶地盤,心里就挺同情它。所以最后胖丫要留下時,老黃二話沒說就點頭答應了。”
“我看,老黃就是因為胖丫是個女生才留她下來的吧?嘿嘿嘿!”
“相由心生。你之所以笑得這么猥瑣,那是因為你有一顆猥瑣的心。”
“我……我這不是開玩笑嘛……”
“你想多了,老黃確實是出于同情才接受胖丫的,它說做流浪狗不易,做流浪母狗更不易。老黃還讓大家都多多照顧胖丫。后來胖丫生了,老黃就盡量給它找肉找骨頭,所以胖丫奶水很足,幾個小家伙都長得肉嘟嘟的,幫派里的狗們都很喜歡這幾個小家伙。”
“我說二哈啊,你一家養(yǎng)寵物狗,怎么對流浪狗幫派里的事這么清楚呢?連胖丫奶水好不好這種細節(jié)你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養(yǎng)的那個二哈啊?”
“知道為啥我總是‘撒手沒’嗎?因為每次我都要抓住時機去見老黃它們。所以幫里的事情我都很清楚。”
“抓住時機?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種時機呢?”
“你眼里只有手機,哪還知道什么時機。”
“咳咳。聽你這么說,你似乎總能抓住這種‘時機’啊?”
“其實呢,這種時機說容易有不容易有,說不容易有也容易有。”
“怎么說?”
“通常出門你會給我拴鏈子,指望不拴鏈子出門的機會不太容易;而我只要蹦蹦跳跳拼命撒歡,你就會嫌拴著我費力氣,就會解開鏈子,這時候時機就來了。要是你再掏出來手機,那就更是成熟的時機了。”
“我天!我算發(fā)現(xiàn)了,二哈你一點兒都不二,你太有心機了!”
“謝謝夸獎。心機這個東西誰都有,沒什么好稀奇的,我只不過用在了正經(jīng)地方。類似的心機還有我把你給我買的咬咬球、磨牙棒、飛盤都‘不小心’弄丟,然后這些東西就成了胖丫孩子們的玩具。”
“我去!”
“淡定。我這也是替你積德。胖丫感念大家對她和孩子的照顧,還沒出月子就要跟著大家外出刨食兒,老黃讓它安心養(yǎng)孩子。于是胖丫就每天大口大口地吃飯,好讓自己多產(chǎn)奶。她總是一邊給孩子們喂奶,一邊叮囑孩子們要好好吃,快長大,長大好跟著黃叔叔學本事去。”
“嗬!想不到狗也講究母乳喂養(yǎng)……”
“母乳是最適合小寶寶的口糧,對人和動物都一樣。胖丫其實本不叫胖丫,叫‘妞妞’,是因為原來的主人懷孕被遺棄的。就是為了給孩子們多產(chǎn)奶,拼命吃,最后身材完全走形,這才改名叫了‘胖丫’。等到幾個孩子斷了奶,胖丫親自帶著孩子們來到老黃面前,讓孩子們管它叫‘干爹’,請它好好調(diào)教。”
“哎呦喂,這老黃豈不是‘喜當?shù)玻亢俸俸佟ツ愕晌腋陕铮俊?/p>
“你果然猥瑣,老黃可不像你。老黃對胖丫說‘干不干爹’無所謂,誰的孩子他都會好好調(diào)教,都是浪狗幫的兒女。胖丫聽了這話眼里就有了淚了。”
“哭什么啊?老黃說得不錯啊,挺有大局觀的。怎么女的都這么愛哭啊?還不分物種!”
“胖丫哭是因為她心里對老黃不僅是感激,還有別的。可她看老黃這態(tài)度,覺得老黃是對她沒有那份心。”
“原來胖丫是愛上這個老黃了。也是,女的都對這種浪蕩不羈的男的有好感。我前妻不就跟著人家找詩和遠方去了?還嫌和我的生活只有茍且……”
“老黃可不是浪蕩不羈,老黃是那種看起來浪蕩不羈,肩上卻能扛事兒的。它對胖丫也不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它只是怕胖丫是出于對它的感激才想跟它好的。”
“這老黃可就太矯情了!怎么好不是好?一個大老爺們還計較這些?!”
“這你就不懂了。一個女的,如果是因為你有恩于她,出于感激和你好,把愛作為報答,那這種愛就有遺憾了,而且這么一來,一個成了接受的,另一個成了付出的,時間久了,難免心有不甘。而且報恩總有報完的時候,那時候可能就覺得這種愛不對味了。可如果是兩情相悅呢,雙方都是一樣愛著對方的,這種相對公平的愛能維系得更持久。”
“二哈這我就不能同意了。你說出于報恩而產(chǎn)生的愛不純粹,可誰又說始于報恩,就不會終于兩情相悅呢?而那些一開始兩情相悅的,到后來一方移情別戀的不也比比皆是?我和我前妻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當初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可后來呢?還不是一拍兩散,從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嗯,我覺得你說得也有道理。畢竟你是人,在你們?nèi)祟惖氖澜缋锬阏f的這種情形確實常有。誰讓你們?nèi)祟惖幕ɑㄊ澜缯T惑那么多呢?可是在我們狗的世界里卻不是這樣。我們大腦沒你們發(fā)達,所以心思也沒你們復雜。我們認定了的,就終其一生為之守護。不論是對我們的同伴,還是對你們?nèi)祟悺!?/p>
“……好吧。我突然有點羨慕你們狗類了……”
“那你下輩子投胎做狗好了,我投胎做人,我養(yǎng)你。”
“怎么聽起來這么別扭呢……好啦好啦,言歸正傳,你趕緊說胖丫的事。”
“你看你,總跑題。胖丫自那次帶著孩子們認老黃干爹被婉轉(zhuǎn)拒絕后,就對老黃刻意地保持了距離。她想自己生過小狗、身材臃腫,也確實配不上老黃。它總想著老黃值得更好的,于是就把那份心默默地收起來了。而老黃呢,見胖丫漸漸地對自己客氣疏離起來,便以為到底是它自己想多了。結(jié)果它倆就這么誤會了好些時候。”
“我去!這倆人……狗,跟演電視劇似的。哎,不過我說二哈,人家倆狗之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啊?”
“這多虧了你呀!”
“我?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要不是你今天跟我說,我連它們是誰都不知道。怎么能是‘多虧了我’呢?”
“自打被閹,我就不知不覺變得八卦起來。對這種事情不由自主地感興趣……”
“咳咳咳咳……額,我沒事,就是嗓子突然不舒服。你說你說,你繼續(xù)說胖丫和老黃的事。”
4
“哼哼!我剛才說的那是開玩笑的。我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呢?那是因為有一回,老黃喝多了,跟我說了心里話。”
“嘿!你們狗也愛喝酒?”
“額,倒不是真的愛喝酒。只是不小心間接喝了些……”
“間接喝?怎么個間接法呢?”
“我還是別說了。”
“你看!你又磨嘰起來了!咱們都聊這么半天了,你還吞吞吐吐個什么勁啊?”
“好!這可是你讓我說的,聽完你可別后悔讓我說。是這么回事。有一天夜里,老黃起夜。走出沒多遠就被一股香味吸引了過去。老黃晚上本來就沒吃什么東西,聞著那味兒更覺得肚子咕嚕直叫。于是它便巡著香味找了過去,一看,路邊躺著醉漢,花花綠綠地吐了一大攤。香味就從那兒傳來,老黃忍不住上前……”
“哦啊……我操!別說了別說了。太TM惡心了。哎呀我去!受不了了!我要吐了……”
“你看我說我別說吧。我趕緊給你往后講。第二天早晨,你們出門遛我時我發(fā)現(xiàn)了躺在路邊的老黃。我嚇了一跳,以為它怎么了,過去一聞那味兒,再一看旁邊那人,就都明白了。我趕緊用頭蹭老黃,想把它喊起來,結(jié)果它酒還沒醒,把我當成了胖丫。咕咕噥噥地說什么‘胖丫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我一聽就全懂了。我趕緊去找胖丫,讓她和其他幾個兄弟連拖帶拱地把老黃弄了回去。臨走,我把老黃的話告訴了胖丫。胖丫當時就哭了,說她其實也總這么在心里問老黃,‘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二哈啊,你不是編呢吧?這情節(jié),太TM像我前妻看的電視劇了!”
“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
“好吧。那胖丫和老黃這回可以在一起了吧?”
“事情沒那么簡單。就在當天,胖丫孩子們的爹來找胖丫。據(jù)說那小子在原來的幫派里混不下去了,就想來求老黃收留它。”
“那它直接找老黃就好了,干嘛找胖丫啊?”
“這小子聽說老黃平時對胖丫很不錯,就想求胖丫幫它在老黃面前求求情。而它之所以在原來的幫派混不下去,是因為干了好些缺德事,還把老大女兒的肚子搞大了,搞大了又不肯承認。原來的老大一怒之下就要殺了它,它只好趁狗不備逃了出來。”
“嘿!二哈,你不是剛才還說什么你們狗和我們?nèi)瞬灰粯樱裁凑J定了就守護一生的?我看這小子就不是這么回事。”
“人有人渣,狗有狗渣。胖丫在它當初拋下自己獨自逃走時就對它死了心,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它。誰知它竟找上門來。胖丫一開始不肯見它,也不肯讓孩子們見它。可這小子死乞白賴的不肯走,非要見老黃,非要留在浪狗幫。老黃不見它,讓幫派里的兄弟們送它走,這小子惱羞成怒,嘴里便不干不凈地罵罵咧咧起來。話很難聽,胖丫聽到了,沖出來就在它身上狠咬一口,疼得那小子吱哇亂叫。老黃見狀趕緊過來,把胖丫推到了一邊,然后一臉鐵青地看著它,它慌了神,只好夾著尾巴灰溜溜地滾了。”
“活該!對這種狗渣,就該這樣。哎我說你不是沒在現(xiàn)場嘛,怎么描述得這么生動呢?我看你可以做語文老師了。”
“我不。我是一只文藝的狗,語文老師這種事我做不來。”
“你還文藝!就你這長相,怎么也和文藝不沾邊啊!”
“那你看高曉松長得文藝嗎?”
“可高曉松也不是文青啊,我看他是憤青還差不多。”
“你對文藝的理解太狹隘了。我不跟你討論這個。接著說老黃和胖丫。有了這一出,老黃終于和胖丫互相表明了心跡,也算是有情狗終成眷屬吧。”
“總算在一塊兒了。后來呢?”
“后來,胖丫又懷孕了。孩子生下來之后,老黃反倒是對胖丫和前夫的那幾個孩子更上心更好了。它說孩子們大了,什么都懂,最怕的是父母有了更小的孩子,就對它們關(guān)心不夠。它們會以為自己不夠好,或者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故意做錯事。于是它把這方面胖丫想不周全和顧不過來的事都做了。”
“嗬!這我可真得贊一下這老黃了,這情商夠高的啊。”
“你這話怎么聽著不像是贊,倒有一絲譏諷呢?”
“哪有!我是真心的,老黃又不是那種會沽名釣譽的……狗!”
“真不真心你隨便。Who cares?”
“你還會英語?!”
“說正事。胖丫出了月子,又開始像從前一樣,在幫里跟大家一起刨食兒,不同的是,它比以前更懂得照拂幫里的老弱病殘孕。真有了一副老大夫人的做派。白天,老黃在外面帶領(lǐng)著年輕力壯的兄弟們外出刨食兒的時候,它要是不跟著就留在幫里照顧那些瘸狗、瞎狗,或者小狗們。到了老黃它們該回來的時候,它就守在外面,等著老黃它們。”
“嗯,我前妻以前也會買好菜在樓下等著我下班回來,然后一起上樓做飯……”
“你怎么又提以前?”
“我……我這就順嘴一說。這么看,老黃和胖丫在一起還挺幸福的嘛。”
“本來這么一直下去就挺好的了。可好日子還沒過多久呢,浪狗幫就遇上事兒了。”
“怎么啦?”
5
“那天胖丫像以往一樣等著老黃它們,可是天都黑了,也不見狗影。胖丫越等越不放心。而這時又有人往胖丫面前丟了一大包的熏雞熏肉什么的,看起來像是有人吃剩的。胖丫一面擔心老黃它們,一面又想老黃它們沒回來,大家也正餓了,就把這些肉拿回去給大家分了。因為平時也總有人給這些流浪狗送些剩肉剩魚,胖丫也就沒多想。誰知吃完沒多久,大家就開始抽搐、嘔吐,沒過幾分鐘,竟然都不動了。胖丫慌了,它挨個看過去,吃了那些肉的……竟……都死了……”
“都死了?”
“嗯。那包肉里應該是有毒。”
“那胖丫呢?”
“胖丫當時心里惦記老黃,沒胃口,就一口沒吃。誰知反倒歪打正著撿回一條命。”
“是誰這么狠啊?這……這也太慘了吧……”
“你還記得去年的‘志愿者解救上百只狗’那事兒嗎?”
“記得啊。那事兒還上了新聞呢,數(shù)百志愿者圍堵數(shù)十個狗販子,狗販子當時被逼急了,還當場砍死幾只狗來威脅志愿者,最后連警察都出動了。后來聽說那批狗都被成功解救出來了啊。怎么?這事兒和狗販子有關(guān)?”
“不僅是和狗販子有關(guān)。有人打市長熱線說市里流浪狗太多,威脅著民眾的健康。于是政府就派人來處理流浪狗。原本是說會把老弱病殘流浪狗就地安樂死;而那些沒什么毛病的,則修建‘棄養(yǎng)寵物收容站’,統(tǒng)一收容。為此政府還特別撥了一筆款項下來。可那辦事的人和狗販子串通在了一起。他們聯(lián)起手來,把那些老弱病殘流浪狗毒死,而健康精壯的,則抓起來準備拉到外地的狗肉市場。這么一來,一轉(zhuǎn)手又是一筆錢。這些人就可以趁機大撈一筆了。”
“天!這幫龜孫子……”
“你別侮辱烏龜。”
“不是!我是說這幫人也太黑了!這種葬良心的缺德事他們也干得出來!”
“哼,這世界上最陰險狠毒的物種不就是你們?nèi)祟悊幔俊?/p>
“哎……那啥……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們?nèi)祟惔蟛糠侄际巧屏加押玫摹?/p>
“就算是善良友好的,也架不住一個‘貪’字,在利益面前,什么不能放棄?”
“那……那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胖丫告訴我的。出事的當晚,它就去找了別的幫派的狗。發(fā)現(xiàn)各幫派處境都差不多,一夜之間,市里的流浪狗少了大半。又過了幾天,那些‘漏網(wǎng)之狗’也大部分被捕殺。胖丫和其它一些幸存的狗根據(jù)氣味,歷盡艱辛找到了關(guān)老黃它們的地方。不幸的是,已經(jīng)有將近一半的狗已經(jīng)被拉走了,幸運的是,老黃還在。”
“那,那趕緊把老黃救出來啊!”
“胖丫一見老黃就哭了,老黃卻笑了。老黃說它就知道胖丫會找來的。胖丫哭著說一定會想辦法把老黃救出去。老黃卻說不能只救它一個,得連大家一起救了。”
“胖丫有那么大本事嗎?老黃可以先出來,然后和胖丫一起救大家啊。”
“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先救老黃,再救大家。好在老黃已經(jīng)有了安排,它叮囑胖丫去柳園小區(qū)找一只家養(yǎng)京巴,讓這只京巴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它的主人,再讓它的主人想辦法救大家出去。”
“這京巴的主人是干什么的呀?”
“是個報社記者,也是個特別有愛心的人。胖丫按照老黃說的,很順利就找到了那只京巴。然后京巴又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它的主人。”
“它……它怎么告訴的?也是說話告訴的?”
“廢話!我不是說了嗎?我們狗本來就會說人話。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說罷了。”
“那它主人當時有沒有也被嚇一跳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估計總比你淡定吧,人家見過世面。”
“喂!二哈,你這可是瞧不起人了啊!”
“開個玩笑,別當真。它主人當時什么反應我不知道,不過事情卻很快就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胖丫找到京巴的當天下午,就有幾個愛犬人士自發(fā)組成的志愿者小隊伍在胖丫它們的帶領(lǐng)下找到了老黃它們的藏身之處。他們裝作前來慰問的樣子,帶來好多狗糧給老黃它們,又對那些辦事的人假意感謝,說他們既為民又為狗,著實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薩。”
“噗……這幫人肯定被吹噓得輕飄飄的了吧?”
“是呀,所以也完全放下了戒備心。于是胖丫它們便趁機打聽到了下一次運狗的時間,之后又把時間告訴了京巴主人。于是就有了數(shù)百志愿者圍堵數(shù)十狗販子那一幕。”
“原來是這樣,想不到這背后還有這么多故事。”
“嗯。雖說后來那些狗都被解救了出來,還有許多被愛狗人士領(lǐng)養(yǎng)了回去。但老黃卻……”
“老黃怎么了?”
“狗販子當場砍死的幾只狗里面,就有老黃……”
“啊……”
“胖丫目睹了這一切,沖過去趴在老黃身上嗚嗚咽咽,可是老黃已經(jīng)死了。狗販子和志愿者打了起來。胖丫瞅準揮刀砍老黃的那個狗販子,沖著他的腿就狠狠咬了上去。等那人倒在地上,胖丫又去咬他的脖子。混亂中其他跟胖丫一起來的狗也沖進去咬起狗販子來。人在尖叫,狗在咆哮。場面一下子失控了,于是有人報了警。最后還是警察來了才控制住場面。”
“胖丫呢?還有和它一起來的那些狗,它們后來怎么樣了?也被領(lǐng)養(yǎng)了嗎?”
“和胖丫同來的狗有的在混亂中受傷,被愛狗人士帶走治療,后來應該是被領(lǐng)養(yǎng)了。有的則在警察到來之后離開了現(xiàn)場。而胖丫則獨自回到了街心公園,浪狗幫的大本營。它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歲,整天目光呆滯地趴在那兒,一趴就是一天。我后來見到它的時候,它已經(jīng)瘦了一大圈。”
6
“唉,看來老黃的事兒對胖丫打擊不小啊。”
“嗯。不過有件事情卻值得高興。那就是胖丫發(fā)現(xiàn)它又懷孕了。相比前面兩次,胖丫這次懷孕的心情最是復雜。它一方面想把孩子生下來,因為這是老黃的骨肉;另一方面,它又不想把孩子生下來,有了這次的經(jīng)歷,它覺得做流浪狗太艱辛了,它不想讓孩子們到這個世界上來吃苦受罪。它在糾結(jié),但肚子里的寶寶卻不管那么多,該怎么長就怎么長。所以我就勸胖丫別想那么多,好好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大家一起想辦法,會給它們找個好出路的。”
“對,不管怎么說,孩子總沒有錯。”
“胖丫在我們大家的鼓舞下也想通了,就決定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兩個月多后,胖丫順利生下四只小狗,兩男兩女。其中一個男孩兒像極了老黃,所以我們大家都管它叫小黃。”
“嘿!小黃!不錯不錯,這回胖丫心里該覺得安慰了吧?有孩子們陪著她,它應該也不至于在那么痛苦吧?”
“痛苦是不會了,但是每當看到小黃,胖丫就會想到老黃,想到老黃吃的苦,受的罪,還有最后的慘死。它怕孩子們將來也會遭遇不幸,所以出了月子就委托大家一起幫忙,給孩子們找到了非常靠譜的家庭,把孩子們一個個全送走了。”
“啊?那它自己呢?它把孩子們都送走了,它就不想孩子們嗎?再說啦,如果孩子們想它怎么辦?那些小狗還都那么小,就被送走了,都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媽媽的溫暖,不是太可憐了嗎?”
“胖丫想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己年紀慢慢大了,很難再把孩子們照拂得那么周全,與其整日提心吊膽,怕孩子們遭遇不測,不如短痛換長痛,給孩子們尋求一個安穩(wěn)的將來。而孩子們呢,反正還小,對于離別也不大有印象,也不見得怎么痛苦。而它自己,只要孩子們好,它就好。”
“胖丫是個偉大的媽媽。全天下的媽媽都偉大,不分物種。那它自己就沒有人愿意領(lǐng)養(yǎng)嗎?”
“有志愿者愿意帶它回去。可是胖丫不肯去,它要守在大本營,那里有老黃的氣味;還有當初它們一起去過的地方,胖丫都會時不時去看看。如果被領(lǐng)養(yǎng)了,恐怕就沒有這份自由了。”
“這胖丫也是個癡情的。”
“與其說癡情的,不如說長情的。癡情的總帶著幾分妄想,而長情的才最是真心實意,難能可貴。就憑胖丫這份長情,也值得我們尊敬。何況它之前在幫里也對大家很照顧。”
“我看你也對大家挺照顧的。你跟著我,吃香喝辣時也沒忘了貧賤之交。就沖這點,你也值得我尊重。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這是我的真心話。絕對沒有半點挖苦的意思。”
“噗……你干嘛這么嚴肅啊,我什么都沒說啊。其實,我這么做,一方面是因為受到了老黃和胖丫它們的感動;另一方面也是受到老黃的囑托。老黃有一次很鄭重其事地跟我說,如果將來有一天它出什么意外,不在了,浪狗幫的事請我多費心。”
“為什么它會這么跟你說呢?”
“可能它覺得我靠譜吧,你笑什么?”
“沒沒沒,我相信老黃的眼光。真的!聽到現(xiàn)在,我也覺得你是非常靠譜。”
“切!還有一層,我和老黃相識多年,以前在狗市也很照顧我,它很了解我的為狗處事。再加上我家境不錯……”
“等一下,你?家境不錯?”
“咳咳,好吧,說錯了,是你,家境不錯,心眼也不錯。每次我把東西弄‘丟’你也不多說啥,頂多拍拍我頭,責備一句就拉倒了,轉(zhuǎn)天就又給我買新的了。老黃還說你面善,關(guān)鍵時刻應該會出手相助。老黃眼毒,它的話我信。”
“老黃見過我?”
“瞧你這記性!你當初和你前妻到狗市時老黃不就見過你嘛!”
“哦,對對對。”
“后來老黃也見過你好多次。你其實也見過老黃,有一次從外面回來,快到咱們小區(qū)時,有一條黃狗和我互聞屁股的——”
“啊,你這么一提,好像還真有這么條黃狗……”
“你當時并沒有像一般狗主人一樣急著拉我走,而是蠻慈祥地看著我們,直到它離開。所以老黃對你印象就更好了。”
“慈祥……汗得我呀!說得我跟七老八十了似的。我要早知道它是老黃,是你哥們,怎么也得帶到家來讓你們聚聚呀!”
“可算了吧,我們常見面的,真要帶回來,你前妻不得連你帶我們一起轟出去?”
“提她干嘛!哎,對了,那胖丫后來有沒有再見過它的孩子們?”
“當然有。胖丫知道它們每一個的家在哪里,時常會去它們各自的家附近守著,看到孩子們個個都被養(yǎng)得健康漂亮,也就放心了。這么一來,它就更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這也不枉費它一番心思替孩子們安排了。”
“是呀。胖丫覺得自己了無牽掛了,它說就算現(xiàn)在自己死了也可以瞑目了。唉,它就不該亂講話。這話講完沒幾天,它就開始不停地咳嗽,后來竟然開始喘。然后就老覺得胸口疼。一開始它以為自己是感冒了,可后來不僅越咳越厲害,甚至出現(xiàn)胸口疼。前幾天開始,胖丫竟然開始咳血了……”
7
“咳血?”
“嗯。聽說從痰里有血絲,到后來整口都是血。”
“咳嗽……咳血……我怎么想起魯迅筆下的人血饅頭……胖丫不會是?不會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胖丫是不是……所以我來求你,請你帶它去醫(yī)院看看。我實在不忍心看它受苦……你,能幫忙嗎?”
“廢話嘛!還用問?你和老黃都那么仗義,我能不如狗嘛!你知道胖丫現(xiàn)在在哪里嗎?”
“知道。我可以帶你去。”
“好。我這就起床,等我一下,洗漱完咱們就去找胖丫。”
“老黃真說中了,關(guān)鍵時刻你會出手相助的……”
“你在那兒嘟噥什么呢?”
“沒什么,快刷你的牙吧。”
“好啦,咱們走吧。哎呀我今天洗漱這速度,只有上班遲到時才這樣。對了,我得給領(lǐng)導打個電話,請個假。”
“哎,等會再打,現(xiàn)在太早了。”
“哦哦哦,對。幸虧你提醒。你還挺細心的啊!”
“不是我細心,是你太粗心。不是我說你,你有時候就是太大大咧咧、馬馬虎虎了,所以你總是注意不到你前妻是不是不舒服了,是不是不高興了。也難怪當她遇到一個又貼心又浪漫的人就忍不住動心,和人家跑了呢。”
“我……我每天工作很累,要應付客戶,要應付領(lǐng)導,要應付的人和事太多了,回了家難道還不能讓我好好放松下嗎?她作為我老婆,就不能理解一下嗎?”
“不是說你不能放松,也不是說她不能理解你。可你也不能總讓她理解你呀,她也上班,也累啊。如果你能及時關(guān)心她,問問她怎么了,也許她說出自己的心事后還會問問你,你也把你白天遇到的事和她說說。這么著,你們倆有了共同話題不說,感情不也好了嗎?”
“二哈,你也沒結(jié)過婚,你不懂。婚姻這東西——真不好玩兒。”
“我是沒結(jié)過婚,可正是因為我沒結(jié)過婚,我才能跳脫出來看你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而且我看過老黃和胖丫,它們倆一直都很喜歡聊天,偶爾也會聊著聊著吵起來,但大部分時候都會聊著聊著就滾去一邊OOXX了……”
“噗……哈哈哈哈……”
“你別笑,這種事情,我想人和狗,大抵是一樣的。”
“人和狗……一樣的……怎么聽著那么別扭呢……”
(“哎,你看剛才過去那男的。”
“哪個?遛狗那個?”
“嗯。你聽到?jīng)],他一直低頭沖著他的狗‘汪汪汪’的,就跟在和狗說話似的。”
“我也發(fā)現(xiàn)了。他還以為他汪汪汪狗就能聽懂啦?嘻嘻嘻……”
“哎呀,現(xiàn)在啊,什么怪人都有……”)
“阿智,等一下見了胖丫,你可別提老黃。胖丫現(xiàn)在在生病,本來就脆弱得不得了,你提老黃,我怕它傷心。一哭起來喘得更厲害……”
“我知道。我啥都不多問。”
“嗯。阿智,謝謝。”
“哎呀,謝啥呀,還不知道是啥病,能不能治得了呢。”
“能不能治是另一回事。無論怎樣我都要謝謝你。謝謝你沒有見死不救。”
“謝謝我沒有見死不救……為啥這話我聽著也那么別扭呢……”
“到了。你先在這兒等等。我進去看看,等下來喊你。”
“好,我就在這兒等著。”
“胖丫,胖丫。”
“二哈……你來啦……咳咳咳……”
“別說話。我?guī)Я藗€人來。我想讓他帶你去醫(yī)院。”
“人?你跟他說話啦?”
“嗯。沒事兒,不用擔心。他靠得住。他在外面呢,我喊他進來?”
“二哈,其實不用了,我這是在等老黃來接我呢……”
“……你別管了,聽我的吧……”
“好……”
“阿智,胖丫它……不太好……”
“那還耽誤啥?趕緊的吧,去醫(yī)院。我先叫個車……”
“阿智,胖丫已經(jīng)自己沒法走了……它身上……不比我……不太干凈……”
“……沒事,它不能走,有我呢。哎,你不用這么感激的看著我,我這件衣服反正好洗的。別磨嘰了,快點帶我進去吧。”
“好。跟我來……胖丫,這是阿智;阿智,這就是胖丫。”
“你好,我是二哈的主人……沒事沒事,你別動……我接下電話啊。喂,哦,師傅你到啦?好,我馬上出來。你就在路邊等我。你車什么顏色?白色?好,我知道啦,我馬上來。來,咱們走。”
“別,我自己……走……咳咳咳……”
“我來吧,你看你這么瘦,我抱你不會費勁的……你都這么瘦了,還叫什么胖丫呀,你該改名叫‘瘦丫’了。二哈你說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胖丫是苗條了很多。”
“好啦,就這車。師傅,麻煩你幫我開下車門。”
“你,你這怎么還有倆狗啊?你要早說你有倆狗我就不來了……哎呀我去,這味兒啊……”
“哥們兒,哥們兒!幫幫忙,我加一倍錢,好吧?你多擔待!”
“……好好好,快上車吧,哎你別它放我后座上啊,你就這么抱著它。我這今天第一趟活兒,后面還得拉客人呢……”
“你放心,我就這么抱著它。肯定不會弄臟你車的啊!”
“怪不得去西京農(nóng)業(yè)大學寵物醫(yī)院呢,我還以為你是到農(nóng)大辦事的呢。”
“我是去辦事啊,我?guī)Ч啡タ床〔皇鞘掳。俊?/p>
“你這狗怎么啦?”
“病了。”
“這不廢話嘛,不病誰去醫(yī)院啊。我是說什么病?”
“我要知道我還帶它去醫(yī)院干嘛。”
“嘿!這還挺嗆啊!得,我不問了。”
“不是我嗆,我是真不知道它什么病。估計是感冒了,它咳嗽。”
“哎呦喂,得虧你這是條狗,你要是抱只雞,跟我說‘咳嗽,估計是感冒了’,那別說你多加一倍錢,你就是多加十倍,我都得把你們轟下去。”
“嘿嘿,放心吧,我這抱的不是雞,是貨真價實的狗。”
“好啦,咱拐過去就到啦。不過你們到的有點兒早吧。好像這醫(yī)院八點才開門呢。”
“沒事兒,我們等等。”
“好嘞,到了。來,我給你開門。”
“有勞啦。”
“下來吧。”
“謝謝。我這邊褲兜里有錢,你自己掏一下,我抱著狗不方便。”
“這……這不大好吧……”
“那要不你就做活雷鋒?”
“這邊兜是吧?那我不客氣了哈。”
“那里面有張五十的,你都拿走,不用找了。”
“哎喲,這,這多不好意思啊。”
“別客氣啦。”
“嘿嘿,那謝謝了啊。其他錢我給你裝回去。好嘞,哥們,祝你這狗早日康復哈。再見,再見!”
“再見。二哈,咱們先到醫(yī)院門口等會兒。”
“阿智,你真是個好人。”
“我的媽呀,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比我,原來想象的,要好。”
“你天天跟我在一塊兒,到底是怎么想象我的呀?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樣的主人啊?”
“我原來覺得你是那種特別‘主人’的主人。”
“什么叫特別‘主人的主人’?”
“就是你是人,我是狗;你是主子,我是寵物。你養(yǎng)我,因為我能給你帶來快樂;將來你也可以因為一些事情就不再養(yǎng)我。”
“什么呀!你這是說我薄情寡義呢吧?原來我在你心里就是這樣啊?”
“它不是這個意思……咳咳咳……二哈它,從出生就離開了媽媽……咳咳咳……它缺乏安全感……”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說話太大聲了,把你吵醒了。二哈你看你,那么大聲,把胖丫都吵醒了。”
“它一直都沒睡,只不過沒睜開眼睛罷了。”
“你怎么知道?”
“胖丫絕不會在不熟悉的環(huán)境里睡著。”
“這……我看你倆都挺缺乏安全感的。”
“你不也是嗎?你睡覺都要蜷起來,還一定要抱枕頭……”
“我那不是缺乏安全感好吧?”
“那你是怎么回事?”
“我那是寂——我那是怕冷!二哈咱當著胖丫的面,能不提我睡覺怎么睡這事兒嗎?”
“嘿嘿。我餓了。”
“我也有點。”
“咳咳咳……阿智,你把我放下,你們先去吃早飯吧……咳咳咳……”
“不不不,不用不用。馬上就到醫(yī)院開門的點了。咱們早點進去掛號。西京農(nóng)業(yè)大學的寵物醫(yī)院是全市最好的寵物醫(yī)院,稍微遲一點,人就會很多。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在這兒等著吧。二哈,你能等不?”
“當然!你都能等,我有什么不能等!”
“那就好。哎,好啦好啦,開門啦。二哈,咱們進去。你好,我掛號。”
“掛幾個?”
“掛一個。就這一個生病了,那個好著呢。”
“給。診室右轉(zhuǎn)第一個房間。”
“好,謝謝。”
(“哎,你剛才看見沒,這人在門外等著的時候一直沖他的狗‘汪汪汪’地叫,它的狗也沖他叫。”
“我也看到了。可能是在玩兒吧。”
“學狗叫玩兒?都多大人了……他該不會真的是在和它的狗說話呢吧?”
“怎么可能?!人哪會說狗的話啊……”)
“醫(yī)生,麻煩您幫我看看我的狗。”
“好,來,把它放在那面的臺子上。叫什么名字?”
“胖丫。”
“多大啦?”
“34。”
“我問狗的年齡。”
“哦哦哦,那個,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啊,是呀,這狗不是我養(yǎng)的。”
“哦,流浪狗?”
“嗯,您看出來啦?”
“呵呵呵,愛心人士嘛。它怎么啦?”
“咳嗽,喘,還咳血。”
“哦。你把它從脖子那里夾住,我給它量體溫,再聽診。”
“好。胖丫,你別怕啊,體溫計會從你肛門插進去……沒事的,不會疼的。我不使勁夾著你……”
“好,體溫計5分鐘后拔出來給我。你把它的前腿打開,我聽聽它的呼吸……嗯……它這樣多久了?”
“額,大概個把月吧。”
“大概?”
“我說過,這狗不是我養(yǎng)的。”
“好吧。那什么時候開始吐血的你恐怕也不知道吧?”
“前幾天。”
“這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我……啊呀醫(yī)生,您快給它看病吧。”
“去拍個片子吧。恐怕不太好。”
“拍片子?”
“嗯,X光片。看看是不是肺出了問題。拿著這個,先去掛號處旁邊的地方繳費,然后在掛號處左轉(zhuǎn)走到頭的屋子拍片子。”
“好。胖丫,來。醫(yī)生,體溫計給您。二哈,跟上……您好,我繳費……謝謝……左轉(zhuǎn)……走到頭……到了。醫(yī)生,我拍片子。”
“把狗放到里面的臺子上,好,你出去吧。”
“額,我不用跟著嗎?”
“不用。你在外面等著就好。拍好了我會喊你進來的。”
“那行。那就拜托您了。”
“嗯,出去吧。”
“二哈,來。別太擔心,這兒的寵物醫(yī)生都是有獸醫(yī)從業(yè)執(zhí)照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你別跟我說話了,我看別人看你的眼神都很奇怪。”
“哦……誰看我們了啊……好,我不說了。”
“胖丫主人,進來抱狗。”
“來啦。還挺快……”
“二十分鐘后拿著這個單子來取片子。”
“好,謝謝醫(yī)生。”
“不客氣。”
“胖丫,你睡會兒吧。二哈,你也睡會兒吧。我看著表,一會兒去取片子。”
二十分鐘后。
“醫(yī)生,片子出來了,您給看看。”
“我看看。嗯……唉……”
“怎么啦?”
“你看這邊……”
“您等一下,我把狗放那邊臺子上。胖丫,你在這兒先躺會兒。二哈,你陪著……醫(yī)生,您能小聲兒的跟我說嗎?”
“小聲兒?”
“啊,那狗,通人性,靈得很,我怕它知道自己的病。”
“啊?好。你看啊,這邊,這邊,全是陰影,這是癌癥,已經(jīng)擴散到兩個肺葉上了。根據(jù)經(jīng)驗,恐怕其他地方也有病灶。這種情況,已經(jīng)沒什么好治的了。”
“你是說,它得的,是肺癌?”
“嗯,而且已經(jīng)是晚期了。估計活不了幾天了。這個階段,狗本身應該很痛苦了。”
“那,那還能怎么辦嗎?”
“嗯,出于人道和動物福利來說,我建議安樂死。”
“安樂死……不能救了嗎?”
“抱歉,就算是人醫(yī),這種情況也是回天乏力了。”
“好,我明白了。那個,我能不能先把它留在這兒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這可不行,這不符合規(guī)定,萬一出了什么事情誰負責!”
“不會有什么事情的,醫(yī)生,拜托您……二哈,你拽我干嘛?二哈,二哈……好,我抱著狗走。”
“謝謝理解……哼,‘很快就回來’?一聽說狗治不了了丟下狗就走的人還少啊……真是的……”
醫(yī)院外一個僻靜的角落。
“情況就是這樣了。二哈,你決定吧。”
“不,胖丫,你自己決定。”
“咳咳咳,阿智,謝謝你……咳咳咳……帶我來看病……能不能……麻煩你……咳咳咳……好事做到底,送我去找老黃……咳咳咳……我謝謝你了……”
“……”
“……”
“好,我尊重你的決定。我們這就去找醫(yī)生。”
“胖丫……”
“也謝謝你,二哈……”
“醫(yī)生,我決定了。給它……安樂死吧……”
“好的。拿著單子繳費,然后帶狗到后面的平房去。”
“好。”
“胖丫,代我向老黃問好。”
“咳咳咳……”
當晚,江邊。
“阿智,要是將來我也得了不治之癥,我也安樂死。我不想受罪。”
“嗯。呸呸呸!你TM別烏鴉嘴,得什么不治之癥啊,你就好好陪著我變老吧。”
“呵呵呵……別說胡話了,我們狗的生命本來就比你們?nèi)硕蹋也豢赡芘隳愕嚼系摹D隳苌拼业嚼希乙呀?jīng)非常感激了。”
“什么話!你是我狗叔,我肯定給你養(yǎng)老送終啊。來,二哈,咱倆合個影!艾瑪,你每次都是這副驚到了的嘴臉,來,重拍。”
“不用,就這張,挺好。重拍我也還是這樣。你就這么發(fā)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發(fā)朋友圈啊?”
“哼,你不撅屁股,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
“切!什么話……‘和我二哈江邊吹風,珍惜身邊狗,做有善心人’。好啦。哎呀,我今天幾乎就沒看朋友圈……有人艾特我一條……嗯?等等,這不是……這不是咱們上午在醫(yī)院嗎?二哈,你看——‘西京農(nóng)業(yè)大學寵物醫(yī)院驚現(xiàn)狗語者,此男會和狗對話,神奇!’狗語者?誰?我?哎二哈,為什么這視頻里不是你說人話,而是我汪汪亂叫啊?二哈——”
“汪汪……汪……”
“二哈,你別跑……你回來……這怎么回事……二哈……”
“汪汪……汪汪汪……”
碼完這篇15000+的小說,才知道作家的不易。故事純屬虛構(gòu),估計不會有雷同。我是學獸醫(yī)的,對貓貓狗狗很喜歡,所以想到創(chuàng)作了這篇。寵物醫(yī)院那部分內(nèi)容,還特別請了來寵物醫(yī)院的同學做“顧問”。希望大家能喜歡。如果你也對這個活動有興趣,點鏈接參加吧http://www.lxweimin.com/p/d7df1688827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