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的驚恐
這世上有什么動物是你最害怕的?
老鼠和蛇。
如果兩者只能選其一呢?
老鼠。因為離得更近。接觸更頻繁。
10月12號晚,正睡得香甜,朦朧間聽見樓上男女吵架的聲音,男人像是喝醉了酒,大肆摔打著東西,狂暴地呼喊:“滾!都TM給我滾!”女人的聲音很輕很小心:“你別這樣,先靜一下。”房間里似乎還夾雜著另一個男人微弱且不易察覺的聲音。思緒掙扎了一下:“什么情況?三角戀嗎?唉,好困。。。睡覺?!?/p>
迷迷糊糊繼續入睡,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對母女,一對父子,男女即將結為夫妻。女孩的手腳被捆綁住,她無助地哭喊著想要去扶起撲倒在地的母親。
我正試圖離夢境更深一些,想要看清那母女的模樣,探個究竟。
攸地,耳邊傳來某種動物在地板上奔跑跳動的聲音,老鼠!意念忽閃而過,瞇蒙著雙眼,似乎有一團黑影跳至床頭。
伴隨著“??!??!啊!”的幾聲尖叫。原本安逸躺臥的身體也從床上彈跳站立,臉色慘白。
身邊的男人,被我凄厲的叫聲驚醒,“啊啊哇哇”地驚叫、躬身、跳躍,隨即一臉茫然?!霸趺戳耍堪l生什么事了?”
我扭頭看了他兩眼,一手抓著棉被緊貼至胸前,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抓著他的胳膊,尋找支撐。盯著床前的枕頭呆愣了半晌,“老鼠。我看見老鼠。有老鼠。真的。”一字一句,語氣微弱且難以置信。
“怎么會呢?我完全沒聽見聲音。”遂忍不住抱怨:“唉,真是被你嚇死了,就算真有老鼠,也不至于叫成這樣啊!”臉上顯露出睡夢被驚擾的疲憊與不悅。
我呆坐在床間一角,一動不動,嘴里喃喃道:“我害怕。就是害怕。”
“好吧!服了你了!”姚先生打開燈,把床頭、床底、窗臺、柜子整個檢查搜索了一遍,卻絲毫未見“它”的蹤跡和動響。只能無奈地寬慰我:“沒有老鼠,可能是幻覺,快睡吧!”
看看時間,凌晨三點二十。是得趕緊睡了,六點鐘還要早起上課,只剩下3小時不到的睡眠時間。
驚魂未定地躺下,依稀聽見樓上掃地清理戰場的聲音,腦中又浮現剛才的夢境。
樓上的爭吵,方才的夢,老鼠的出現,竟像是在同一時段出現?出了會神。心里默念祈禱著:“沒有老鼠,沒有老鼠,沒事,沒事,睡吧!睡吧!”不知時間究竟過了多久,迷糊著再度入睡。
第二天,10月13號晚上。又一次在睡夢中,又一次聽見地板上傳來的熟悉的聲音。又一次突兀地驚嚇著醒來。
用手推掐著枕邊人:“是真的有老鼠?!彼蚜诵眩斦媛犚娏寺曇簦K于信了我。
我起身,進了洗手間,發現腹部微痛,大姨媽來了。
走向廚房,試著敲了敲門窗,確認沒有老鼠,便如做賊般輕手輕腳地進去,拿起電水壺,燒了一壺熱水。
開燈,走向客廳,找到藥箱,拿出止痛藥,等水燒好,服藥,回房,躺下。一看時間,凌晨三點二十七,竟然跟前一天醒來的時間驚人地同步。
他已經里外檢查了一遍,做好了應對防范的措施。
“我大姨媽來了,想睡覺?!薄澳勤s緊好好休息。”隔了一會,問:“奇怪了,你睡得好好的怎么總能聽見有老鼠的動靜?你不是已經睡著了嗎?”我也很奇怪,似乎身體里早已練就了對它異乎尋常地敏感度。
我蜷縮成一團,把臉擱在姚先生的肩上,兩手抓著他的胳膊,像只驚嚇過度的小兔子。旦有動靜和聲響,便掐掐他,推推他,睡不安生。他不解:“老鼠有什么好怕的呢?它怕你還差不多,怎么就能把你嚇成這樣了?”
他以為我只是女人害怕老鼠的通病與慣性,以為只是嬌氣和矯情,以為是一般性的不適和害怕。卻無法懂得,我心里被激起的真切的恐懼與無助。
被喚醒的兒時記憶
幼時起,父母在外創業開辦服裝加工的小作坊,把我帶在身邊。
那時候爸媽總是很忙很辛苦,晚上熬夜工作,白天睡覺休息。我一個人入睡,一個人起床,一個人背起書包去幼兒園。
那時的環境很吵很亂也很臟。我時常能在下水道和公廁里撞見隨意穿行的老鼠,嚇得我不敢一個人上廁所。也經常在租住的房子里見到被它咬過的痕跡,還有它打的洞,總擔心它哪天跑出來咬我。
那個時候,我3、4歲。
每天放學回家,吃完晚飯。媽媽會叫幫工的小姐姐給我洗刷,然后一個人乖乖地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
遠處傳來的是屋外正門馬路上車輛往來的汽笛聲、嘈雜聲,屋外后門,其他家的作坊傳來的“咚咚打打”的機械作業聲,淹沒其中的說話聲,工友播放著錄音帶唱歌的聲音。近處是自家機械縫合布料的聲音,媽媽指導和分配工作的聲音,時不時夾雜著爸媽爭吵打罵的聲音。還有二樓房東爺爺奶奶家的電視聲。
有了這許多聲音的陪伴,反而安心安全了很多。
媽媽說,一天,我看著電視趴在床上睡著了,等她準備把我抱進被窩的時候,發現一只老鼠陪著我,偎在我身邊睡著了。我只覺得厭惡而惡心。還有說不出的害怕。
大冬天的時候,老鼠經常在被子上竄來跳去。有時甚至跑到被窩里,從床頭一直竄到床尾,稍不留神就會與之相遇。怕吵醒辛苦熬夜的爸媽休息,我只得緊繃著神經目睹這一切。不敢尖叫,不敢說害怕,用被子把全身裹得緊緊地,好不讓它靠近。
晚上睡覺,爸媽還在工作,我便跐溜一下躲進被窩,把整顆腦袋埋進被子,露出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觀察。確認沒有老鼠了,再裹住頭,睡過去。閉上眼,睡著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怕了。
早上醒來,先探頭探腦的聽一聽,看一看,確認沒有動靜,再慢慢地起身,慢慢地穿衣,起床,洗刷,背起書包上學。
想來,我對老鼠異乎尋常的探測力大概是打小練就而成。
媽到現在都記得:“我們家文文小時候可乖了。從來不吵我們工作和休息,總是輕手輕腳地自己起床上學?!?b>但過早的懂事,過多的承擔,使我幼年時所體驗的恐懼與不安,被累積存放至身體的記憶里。并未因年齡、力量和知識的增長而有所消減。
看見你的內在小孩
我跟我的親密關系教練進行了六次的談話,每一次都是哭著開始,哭著結束。在哭了整整六個多小時之后,她終于讓我看見了自己內心潛伏已久的恐懼、無助的小孩。
一開始,我是憤怒的、抗拒的、不解的。我花錢咨詢不是為了哭訴的!為什么總是讓我哭,哪有那么多好哭的!除了哭就是哭,這樣的咨詢輔導有什么意義!
我分明是個積極陽光充滿力量的女孩,為什么總是讓我覺得自己脆弱無力,低效無用!
我開始對教練生氣,也拒絕她反復激起我一發不可收拾的淚腺。直到她近乎催眠地讓我看見自己內在的小孩,讓我閉上眼細心體會她的存在與感受。
我看見一個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恐懼不安的小女孩。她目睹了父母第一次吵架打罵的場景,哭著喊著乞求停戰,卻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她弱弱地陪在媽媽的身邊,為她端水送藥,陪她說話,為她做所能做的一切,只求媽媽不要難過。她聽話懂事地照顧好自己,不敢任性撒嬌地要求媽媽的保護與陪伴,不愿給父母增添麻煩,不愿打擾他們休息,只想做個讓他們開心的乖孩子。
而這個小孩,當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只有三歲。
她睜著一雙驚恐無助的眼睛,伸出雙臂,四處張望,期待有人能看見她,找到她,抱住她。
這就是我內在的小孩和原生的恐懼。寫到這的時候我已經再次一發不可收拾地嚎啕大哭,也許教練說的對,我們很多的感受并不會憑空消失,身體會幫你記住這一切。
看見,永遠是改變的開始。
我看見了她,以我想要的方式擁抱她,安撫她,給她足夠的安全,毫無抵抗力地讓所有的情緒傾瀉而出。然后,陪著她一點點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