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城時光
濱海是個亞熱帶城市,一年有八個月以上的夏天,長長的白晝和熱烈的溫度帶來了這個城市的活力和精彩。傍晚的濱海南路,陽光透過建筑物的空隙灑落下來,照在于凡前面的空地上。送走李妤后,于凡來到這個星海廣場,坐在臨街的咖啡店門口,約好的客戶還沒有到。
不遠處是一所中學,放學的學生三三兩兩地走過。這些正值妙年的少男少女,把自己青春的軀體包裹在一模一樣的服裝里面,又有許多人剪了相似的發型,如果不是熟識的人,也許很難分辨他們的差別。于凡正在感慨的當兒,眼睛里卻霍然進了不一樣的風景:
一個年輕的女學生,穿著小了幾碼的校服T恤,連褲子也是短了幾分的,初看起來像是因為長得快而穿小了的衣服。于凡隨即就發現,不是變小了,而是故意地向內折疊了衣服的下擺,使它變短些,好露出她美麗的小蠻腰來。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她受到了人群的注目,她的腰肢是那么纖細,肌膚瑩潤幼滑,小小的肚臍時隱時現,那平坦光潔的小腹,透著蓬勃飽滿的青春氣息……女孩子漸漸走遠,于凡的腦中驀然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來……
2-1
在苗老師和李榆的督促之下,于凡終于在中考挽回敗局,以年級第四的成績在清河中學畢業,全校前十的成績進入冀東六中。李榆到底去了她夢寐以求的縣一中,盡管排名并不理想,甚至是勉強過了錄取線,她中考發揮的似乎并不算太好,她牙疼的老毛病在考場上又犯了。同去一中的還有劉德芳和朱振兵,洪德民去了三中,姚誠、童敏、胡欣欣選擇留級再考。吳茵茵沒有繼續讀高中,而是去了縣里一所中專,薛琳也去了那所學校,夏慧菡去了冀東市屬的一個五年專科學校,劉頓身體不好,暫時休學。吳媛媛等大批人則和于凡一起考到了六中。
四小虎天各一方。
第六中學前身是民國時期冀東老縣城的崇文學校,如今的地處叫做故城鎮。這里是彼時某重點大學校長、后來曾任教育部高官的故里,可惜他后來被迫倉皇而走,遠去了海峽那邊。再后來異地復建了那所大學,繼續擔任校長。盡管當初不是同一陣營,但是做為本地的名門望族,仍舊理所當然地為本地發展“出力”。隨著招商引資成為更大的任務,兩岸政策放松之后還是迅速恢復了他的故居、建立了紀念館等等,用以為本地貼金,全然不顧當年如何追得別人望風逃竄,去國離鄉。
冀東絕大部分的中學僅有初中部,只有縣一中、三中、五中、六中是高中部、初中部齊備的。一至五中坐落在新的縣城,位于老城的崇文學校雖然建校早,編號卻靠了后。老縣城既然不在新管家重點規劃建設之列,早已停滯發展,慢慢就衰落成一個鎮子的模樣。因為遠離了喧囂繁華,六中反而是個適合治學的地方,聚集起一批名師,又傳稱學風不錯,升學率在縣里也名列前茅,僅次于最高的一中。即便在整個冀東市兩區八縣說起來,也是個不錯的學校。
乍一分班,各自上臺介紹,旋即便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她沒剪短發,沒扎馬尾,而是長長的披肩直發,左右各編了一條小辮子,“大家好!我是柳青青!”明眸皓齒,水粉紅唇——似乎稍有修飾,略帶一絲刻意宏揚的意味,但卻是恰到好處。她有一種先于同齡女孩子綻放的美,暗透著那么一點點的冷艷、美艷、嬌艷,她是吳茵茵、吳媛媛那種的美。
“驚艷吧?她可不是個簡單人物。”新同桌曲友亮見于凡怔怔地看她,湊過來低聲說。“這是六中初中部的校花,學校老師的孩子,在這個大院里長大的。”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她也是音樂特長生啊,加試的時候我見過,那時候就都在議論她了。她最特別的是,從初一到初三,始終堅持自己的發型,學校再嚴格的時候,她也想辦法保留了長發。學校說女生不能留長發,她說我是特長生我演出需要啊,學校說長發必須扎辮子,她就扎了那么小兩個辮子在邊上,這么多人唯獨她一個是這個樣子,可出名了。”
“……大家可以叫我青青,謝謝!”
“青青……”于凡默念了一下。她似乎察覺到他的關注,下臺經過他的時候,投過來輕輕一笑。
又是一笑!
2-2
午后,上課前,于凡正在預習下午的課,友亮從外面走進來,“于凡,有人找你。”
“好嘞,這就去。”于凡合上書走出來。
“咦,薄荷!是你啊!”
“是啊,李榆讓我帶東西給你。”
這是于凡第三次見薄荷,第二次是在來六中考試的路上,第一次是中考之前。中考放假前,于凡在送別李榆的時候偶遇薄荷。那天的她剪個短發,劉海兒斜梳向一邊,露出另一邊的耳朵,顯得清新、靈動,又透著一些干練、大氣。
“薄荷,我鄰居,好姐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在一班。”
“于凡,我們班的才子,這就是真人,我給你說過的。”李榆簡單介紹了一下彼此,兩個人各自點頭笑笑,算是問候了。
李榆說:“我把名字改了,我爸被我說服了。從今后我叫李妤,女字旁一個給予的妤。美吧!”
“美!臭美。”于凡附和了一下。李榆又同于凡閑說了幾句話,也就帶著薄荷走遠了。于凡卻沒把李榆的話記在心上,雖是第一次見薄荷,但是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他們從來就相識一般,并沒有絲毫的生疏感。而薄荷因為李榆的種種傾訴,對于凡也早已是非常熟悉了。
“發什么愣呢?你的東西啊!”薄荷看著于凡的樣子,暗自好笑。
“哦,沒什么,謝謝你這么遠帶過來。”于凡傻笑了一下。
“李榆讓你有時間去找她。”
“好,我記著了。”于凡目送薄荷走回她的教室,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覺。
于凡與薄荷不在同一個班,于凡在五班,薄荷在六班。蔣俊吉老師教這兩個班的語文課,他經常把薄荷的作文當作范文來讀。于凡每每聽到薄荷的名字,就會微微笑笑,莫名地開心。有時候,蔣老師又會把于凡的作文帶到六班去讀,薄荷也有類似的感覺,聽到于凡這個名字就莫名地開心,其他任何人的名字卻都不會。
因為李榆的原因,于凡和薄荷開始經常往來。有時候薄荷帶些李榆送的東西給于凡,有時候李榆放假,就來六中看看,三個人結伴一起回家。有時候大家約好一起去李榆家玩。于凡開始經常與薄荷同來同去,從那個時間直到后來的幾年,于凡與薄荷的交往多多少少都有李榆做借口。
開學不久,就有一次全縣的選拔性競賽,于凡要去縣一中參加考試。李榆、朱振兵、劉德芳他們都在這里。于凡從考場出來,轉角就碰到李榆,“哎,于凡,好巧碰見你!”“是啊,好巧。”
“嘿,于凡,又碰見你!”幾場考試,讓于凡納悶的是,出考場就能“碰見”李榆。他不知道的是,李榆的考場在對面的二樓,剛剛好可以看到他這邊的動靜。
“好巧啊,每次都碰到你,我覺得我們真是有緣。”李榆聲音不大,但她似乎是有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好讓于凡聽得清清楚楚。
“嗯……”于凡不知道該怎么回應她,還好,救兵來了,朱振兵、劉德芳也交了卷子出來。李榆似乎有一點點掃興,但她很快就收拾好情緒,興高采烈地跟他們三個一起在校園里走走。走了一會兒,李榆有些累了,提議大家在球場邊的石凳坐下來。朱振兵沒有坐,背靠在球場邊的護欄上哼著歌。
“眼看著你消失盡頭
你的名字始終叫不出口
街上的人群擁擠依舊
孤獨的心情你能否感受
……
人說愛情故事分分合合
不必難受
可是你不是我
怎知我痛
……”
劉德芳跟著小聲哼著,于凡不太會唱,這好像是成龍的《感受》吧?李榆背對著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于凡潛意識里感覺到,這歌是小朱唱給李榆的吧,因為他唱得那么飽含情意。“小朱你有情況啊……”好像李老師這么說過他吧。
李榆對于凡表達過“有緣”之后,兩個人的書信往來就開始頻繁起來。她習慣在一個信封里裝兩封信,寄給薄荷寫上“代轉于凡收”,或者寄給于凡寫上“代轉薄荷收”。有一段時期,薄荷和于凡幾乎每周都會收到李榆的來信,信封右下角都署著一個“妤”字,一來二去,薄荷和于凡也就習慣了李榆改名叫“李妤”這件事情。
2-3
六中匯聚的高分學生很多,于凡開始不再追求高分,而是開始探尋自己真正的興趣。友亮是個特長生,中考音樂加了分。在他的帶動下,于凡向友亮和譚海山學習起笛簫演奏來。
這天又是周末,于凡放學回家,偶遇友亮一起。兩個人剛剛來到于家灣村外,遇見正在河灘放羊的于二成老大爺。友亮喊了一聲:“舅爺——你又出來放羊啦。”
二成大爺應了一聲,抬頭看看,“小亮啊,放假啦?”友亮答是,大爺又問道:“聽說你去學吹笛兒啦?進劇團啦?會吹(伴奏)梆子戲了不?”
友亮說:“不學梆子戲,考學,練曲子。”
大爺問:“練啥曲子?”友亮說,“高考考啥曲子,老師就讓練啥曲子。”
大爺說:“那你練這不中啊,學了幾年連梆子戲都不會吹。”
友亮說:“有譜子的話也能吹。”大爺說:“吹個曲兒給我聽聽。”
友亮想了想,吹了首《京調》,又來了段《小放牛》。
大爺聽完,想了想說:“會吹蘇三起解啦?調可不太準啊?吹得也算不孬,就是比你五叔還差點。”
于凡問:“五叔是誰?”
友亮說:“是我舅爺的小兒子立冬,在北邊兒混劇團。”
大爺對于凡說:“就是你立冬五哥,打小就到口外學戲去啦,不大回來,你沒見過。你五哥吹笛兒吹得那叫好,喇叭(嗩吶)也會吹,用鼻子都會吹。”
友亮悄聲對于凡說:“草臺班子,玩花活兒。”
于凡忽然想起件事,“你舅爺我叫大爺,你得叫我叔啊!”
于老漢說:“凡兒說得對,友亮你得叫叔,他是蘿卜不大長到背(輩)上了。”
友亮笑笑,當著舅爺,不好不聽他的話,只得叫了一聲“叔”,于凡大笑道:“哎,好賢侄!”兩個人說說笑笑,又玩鬧了一回,告別二成老漢,各自回去了。
于凡繼續跟海山、友亮他們學習,有段時間簡直如癡如醉,癡迷得不得了。那時候《新白娘子傳奇》熱播,一下子就擄獲了無數觀眾的心,宿舍區附近的小賣部經常擠滿了蹭電視看的學生,劇中出色的配樂更是讓海山、友亮和于凡深深著迷,尤其海山更是對其中出現的笛子獨奏如癡如醉,經常翹課去看重播,只是為了把譜子記錄整理下來。
“你居然都記下來了!?太好聽了!”海山吹奏過一遍后,友亮接過海山遞過來的筆記本興奮地跳起來,于凡也開心的不得了,三個人輪流演練一番,都迷得不行了,覺得旋律美極了,連上課的時候都在捏著鉛筆練指法。
這天下午,下課后的間隙,于凡忍不住又想吹笛子。于是拉著友亮、海山一起,躲到教學樓走廊盡頭吹笛子。走廊的擴音效果讓他們感覺如登舞臺一般,幾曲下來,真的是揮灑自如,暢快淋漓。于凡正按著海山記的譜子吹奏,青青和黃桂芬走過來。
“我就知道是你們幾個。”青青說。
“新白娘子傳奇?千年等一回?小青白娘娘~是許相公在用笛聲召喚你吧?”黃桂芬聽完曲子,再看看青青,按捺住笑說道。幾人看時,果然,青青一頭長發垂順油亮,兩條小辮綴在兩邊,微微上翹,正仿佛白娘子的發型一般,穿衣恰也是翩翩長裙,果有仙氣飄飄,海山大笑,友亮說:“參見白娘娘!”海山說:“白娘娘叫的卻是丫頭的名字。”青青紅著臉一揚頭,“哼!都取笑我!”追著黃桂芬跑開了。
三個人正吹得興起,值班室大爺趕了過來,看看他們說:“不錯!吹得不錯,吹得真不錯。”轉身正要走,忽然想起來來干啥,折回來才說:“吹得是不錯,以后不能在教學樓吹了。”又把身子湊過來,像個孩子似地低聲說:“領導看到,我要挨批的!”
于凡和友亮笑笑,趕緊同海山一起收拾起來,回到教室去了。
2-4
于凡和李妤的書信往來,延續了過往紙條的風格,大多是以互相鼓勵為主,算是不折不扣的“上進之友”了。李妤說她目前有些后悔,當時沒有聽取苗老師的建議選報六中,現在的狀況讓她感覺到非常大的壓力,感覺一直是在拼命地追趕,學習再也沒有以前的輕松和樂趣感了。牙疼的癥狀偶爾還會發作,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添了鼻炎的毛病……每次的來信除了鼓勵對方,總會敘述一些自己不如意的事情,以致于于凡隱隱地感覺到她有些習慣于訴說苦悶,而且不僅對自己是這樣,問問薄荷也是這樣,兩個人都只好各施所能,各種回復,各種開解。
偶爾,李妤的來信也會有些明確的思念表達以及“中意”的暗示,可是于凡始終都當李妤好朋友來看待,不是他看不出那些暗示,而是他不確定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猶疑什么,以前有梁曉,而現在,是薄荷,她們的出現都會讓他無法傾心于李妤,這是種奇怪的狀況,盡管李妤給了他最多的鼓勵和支持。也許,仍然缺少點什么?可是是什么呢?李妤的信件越來越熾熱,表達地越來越清晰,他只好這樣來婉拒她了,“我是一只崖上的蒼鷹,我應該迎風起舞,在暴雪中搏斗,在狂沙中磨礪;我是嚴冬的堅冰,愈冷而愈堅強,你的熱和溫柔會讓我因而消融。那就跟我一起起舞吧,一起戰斗吧,仍像當年,你鞭策我的那樣!目前,只是高中,我們的路還長,很長。”面對他的表態,李妤也就只好暫時擱置,不再提起“友誼”之外的事情。
已是冬天,大概是期末考試前后,臨近放假的時間,李妤來找薄荷和于凡。
教室的前面是幾排楊樹,三個人就一起到樹林里走走。恰剛下過雪,空氣愈加清冽,于凡不由得把頭往衣領里縮了縮,把衣襟裹緊了一些。樹趟子里的雪沒有掃,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吱響。李妤和薄荷在前面說著什么,于凡在后面跟著,又插不上話去,于是有點心不在焉,只是在東看看西看看。樹上的葉子幾乎都掉光了,偶爾剩有一兩片還掛在上面,被雪覆蓋過,雪又融成水,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殼在外面,透著太陽的光,亮亮的刺人眼睛。樹梢上有幾個巢,不知道是麻雀的還是烏鴉的,它們倒也不怕冷!教室的瓦檐下結了一排冰溜子,有些男生在敲那些冰,碎裂的冰柱直直地插進檐下的積雪,發出噗噗的聲音。遠處擴建的教學樓還沒蓋好,天寒地凍早停了工,只剩下起重架佇立在那里,呆呆地探著頭,像是枯瘦的長頸鹿或是遠古的恐龍骨骼……
兩個人依然在前面走著。薄荷忽然轉過頭來問道:“你喜歡長發還是短發?”于凡怔了一下,不知道她為什么問這個,于是說:“長發。”李妤看著薄荷說:“怎么樣,我猜對了吧,肯定還得要是溫柔如水的那種。”薄荷笑笑,并未應答。忽然她對于凡說,“你冷嗎?手都凍紅了!你要不要到教室里去?”于凡說:“不冷,不用去。”薄荷摘下手套遞過來,“給你戴,我的大衣比較厚,我可以把手揣在兜里。”于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抗拒她的命令,那好像是命令。他接過來戴了,果然像書上說的那種,關懷,一股暖流。正是中午休息的時間,三個人又走了一會兒,就快要上課了。于凡還了手套,李妤跟薄荷去她教室里坐。
老師在講什么,于凡好像并沒有聽到,手上還有淡淡的香味。友亮湊到于凡的手上聞一下,低頭哧哧的笑,張老師一個粉筆頭丟過來,他才忍住了。
2-5
只考了幾場試,高一上半年就很快過去了。毫無懸念,學校照例會在放寒假前組織晚會。于凡被推選來畫板報背景,吳媛媛、蕙子配合,她倆也是晚會主持人。
蕙子、蘆葦、吳媛媛一起朗誦了蔣老師的詩來作為開場,第二個便是于凡的節目,吳媛媛報幕:“苒苒時光,流轉傳奇故事;悠悠笛聲,訴說俠骨柔情,請欣賞于凡同學帶來的笛子獨奏《雪山飛狐》主題曲——《追夢人》。”
“我只是拋磚引玉,水平不夠,只好用流行歌曲來湊湊數,接下來有請我師傅們給大家帶來真正的藝術享受,有請曲友亮、譚海山,笛子合奏《姑蘇行》。”于凡一曲終了,順手過把主持癮,這是蕙子的導演。二人的表演不消說叫好一片。
接著是柳青青,青青的表現稱得上“兩驚”四座——艷驚四座,藝驚四座。見她著一件寬松長款淺卡其色的馬海毛線衫,搭一條淺米色線織圍脖,黑色緊身褲,套一雙中筒小皮靴,愈襯托得秀頎挺拔,玲瓏有致,渾身上下透著“洋氣”(那時也不流行“時尚”這個詞)。前奏初起,人已入境,開口便如空谷鶯聲,臺下即刻掌聲四起。
柳青青甫一考入高中部,同樣被即時奉為校花,傾慕者如過江之鯽,但沒有幾個人真的敢追她,當然也沒有幾個人入她法眼,以下幾位例外——劉里、于凡、祝剛。
青青的爺爺和劉里的爺爺都是六中的教師,兩個人從小在一個大院里長大,倒也算是青梅竹馬,但是愈長大卻愈分別,青青越來越看不慣劉里的公子哥習氣。前清河中學的“校草”祝剛則頗得青青屬意,能文能武,人又英俊瀟灑。但祝剛卻沉浸在豪俠的男子漢世界,不屑于追求任何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大俠對任何女人都是一副不在意甚至游龍戲鳳的態度,然而越是這種態度越是讓一班癡女迷戀有加,欲罷不能。于凡是另個例外,蔣老師邀請于凡加入他組織的文學社,這是今年六中兩個作文滿分的考生之一,另外一個便是蕙子。蕙子算是于凡談文論藝之友,因為他的文章而稱呼他是個憂郁王子,這一稱呼便不脛而走。話說,正是懵懂的青春,也許那年紀遍地都是憂郁王子,年輕的時候,隨便說些夢話,都會被欣賞你的人當作是歌、是詩,青青也是于凡的讀者。
“小凡凡演奏有很大進步哦,達到專業水平了。”青青在于凡稱贊她唱得好之后,禮節性地如此點評于凡的表現。于凡說:“哪比得上您德藝雙馨啊!”
青青嗔道:“我哪有那么老!老藝術家才這樣說好不好!”
黃桂芬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笑道:“她這不叫德藝雙馨,她是色藝雙絕。”
“噓!”青青并未在意黃桂芬的調笑,“看臺上!”正在表演的是祝剛與劉里合作的歌伴舞《上國功夫》,一招一式扎扎實實,校草果然依舊是校草。
“舞得風生水起,唱得馬馬虎虎。”黃桂芬抬手撿起一只橘子,一言定論。
蔣老師要求文學社全體成員寒假要有創作。蕙子邀請于凡一起去小清河看看,她說冬天的小清河特別美,或者會有什么靈感,于凡答應了去找她。從清河鄉沿河上溯,往西南方向過了故城鎮,就是蕙子家所在的丁灣鄉,同樣是因大水庫得名,縣里人也把這里稱為南鄉,大概是因為在縣境之南吧,再過去就是永寧縣了。
寒假幾乎涵蓋了一年里最冷的一段冬天,小清河河面上全部結了冰,冰上覆著雪,踩過的地方又變成冰,就這樣冰雪交融成一個晶瑩而又朦朧的世界。早些年的時候,拖拉機和汽車都可以開上去,后來漸漸開始有暖冬出現,冰就沒有那么厚了,車不再敢從冰面上走,只好繞遠去往幾公里外的大橋了。于凡和蕙子在冰面上走著,前邊是個河汊,河岸背陰的地方依然覆蓋著白雪,向陽的地方已經現出本來的面目,枯掉的蘆葦、荊條以及紅柳蓬蓬扎扎的映入眼簾,居然還有些未褪盡顏色的草,提前透露著明春的消息。
“我應該寫一首什么冬日回想之類的詩,這平靜沉默的冰河,冰面以下一定是暗流涌動,流淌著季節的回聲。”
“對哦,就像你的性格。內斂、悶騷。呵呵呵……”
“別扯上我,據說冰面下有四五度的,反而沒外面冷,外面死寂,里面生機勃勃。”
“是哦,我爸教過我冬天怎么捉魚,在冰面上鑿個洞,魚就會游過來透透氣,用網兜就可以捉了。”
“可以找找有沒有別人鑿的洞。”
“找到了!真的有誒!”
“看,有魚,還有龜。”
這個寒假,四小虎照例聚會,今年去了姚誠家。朱振兵去探聽過梁曉的消息,依然說不見于凡,自然也不肯同來,這就又過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