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北京國際飯店門口 挺括的長安街。我哼著歌 夜風茂密。
直至我看到這個人 蜷于地下通道出口 沒有枝干的身體 像一團膨脹的塑料袋。
一對路人走過 差一厘米踩到 驚嚇著跳開。
一動不動。
兩米開外 我端詳許久。黑色的衣角一起一伏 還有呼吸 或者 只是風嗎。
揣上20塊錢 我蹲下來:你是不舒服嗎。
一動不動。
我推推這副干柴:你是不舒服嗎。
對方赫然抬起頭 核桃一般干枯的臉。我駭然。是個女人 面色鐵青 沒有年齡。
心下一跳:這是個正在死的人。
我只想趕快走:我這兒有20塊錢 你拿著吧。
她瞪了我一眼 我沒見過這么迅猛的眼神。她的嘴像暴烈曬過的橘子皮 惡狠狠地翻開:我不要我不要 你誰啊 神經病。
她嗖嗖起身 并不比蜷著高多少。她竟還有力氣霍然推開我 像烏鴉裹著黑色的行囊 往地下通道跑下去。我聽見她渾身的叮叮當當 像骨頭夾雜著硬幣的碰撞。
一兩秒后 這團黑色的身體溶于黑暗 她的聲音卻留下來回蕩許久。
神經病!
不遠處 同樣干癟如柴火的環(huán)衛(wèi)工人看著我 吃吃地笑。
我無法回答。站起身 長安街上正停著一輛保時捷 對交警嚷著 滔滔不絕。
夜風仍舊吹得繁榮。沒人記得曾有烏鴉飛過。
在我年幼的時候 我媽告訴我:
這個世界 有很多事情 你無法理解。不要去問為什么 去適應它。
是的 這顆心還不夠硬 還未能習慣這個世界的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