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等待是一場與時光的較量
老頭對我們一貫的教誨是,研一上課可以不來實驗室,研三找工作也可以不來實驗室,研二必須老老實實待在實驗室里做實驗。暑假我只在家過了一周,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召喚回了學校,他總是這樣出其不意地召喚我,我都快成他的召喚獸了。
回到學校,見到古木峰,他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對我說:“你就知足吧,我還沒來得及回家呢?!?/p>
看他那么凄慘,我心里平衡多了。
這次老頭召喚我倆出場,是因為幾個實驗基地送來了一批樣品,要我們在暑假結束前測完。
老頭平時沒事是不來實驗室的,實驗室的雜事都是由實驗員負責。她四十多歲,非常清瘦,對我們很好,幾乎沒有脾氣??粗磺Ф鄠€樣品滿滿地堆在實驗室里,她好像比我還想哭。
她把這些樣品分成了三組,我們三個每人負責一組,她以為這樣能夠提高工作效率。可真正開始做實驗的時候才發現問題來了:不知道古木峰本科學的什么專業,他對我們實驗室的實驗簡直是一竅不通。我花了一周的時間教他使用實驗室的各種儀器和試劑,教得我總是忍不住發火,把這個一米九四的男生吼得每次跟我說話都低著個頭。
趕數據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天早上九點鐘準時出現在實驗室里,穿上白大褂,擺好瓶瓶罐罐,取樣,加試劑,等反應,上儀器,忙完這一系列差不多就到中午了。去食堂匆匆吃個午飯,然后回到實驗室把樣品取出來,稀釋樣品,加試劑,等反應,上儀器,記錄數據,忙完這些就到了晚上七點鐘。顧不上吃晚飯,還要把一天下來用過的瓶瓶罐罐洗干凈,明天還得重復今天的流程。
回到寢室差不多就是晚上九點鐘了,哪還有精力看文獻,寫論文。一頭倒在床上,抱著個手機看小說。手機里全是一些沒營養的野史雜記、言情推理、玄幻紀實、耽美情色,基本上“全是垃圾”。常常會沒節制熬夜,第二天頂著個黑眼圈準時出現在實驗室里。
經過一個多月的加班加點,終于在開學前測完了那批樣,并把數據整理好,畢恭畢敬地交到老頭的手里,才算徹底大功告成。
開學前,宿管調整宿舍,對門的陳曦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她跟我一屆,又是相似的專業,一起上過課。一個人住,我會控制不住地熬夜,又會忍不住地胡思亂想,有人能跟我一起住,即使她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做,也會讓我很心安。
正式進入研二以后,老頭跟我商量我的論文題目。他目前有幾個已經比較成熟的課題,可我以后不想再讀農學的博士,所以任性地選擇了土壤環境方向,研究的內容是土壤重金屬污染修復。之所以選擇這個題目是因為周老師的課題組里也有這個方向,也算是為以后讀博早點做準備。
課題選好之后就是看文獻,思考方案,然后做實驗了。但是論文讀到什么程度才可以開始動手做實驗,這個真不好把握。一般情況下,閱讀了幾百篇文獻后,看到論文題目,掃一下文章中的圖,就知道大致講了些什么,差不多基礎就算夠了??晌沂翘幣?,我總是怕方案設計得不夠合理,一直停留在看文獻中無法自拔,眼看著國慶節過了,別人的盆栽試驗種下去的植物已經長了三片葉子,這時我不得不把口中的炫邁吐出來,停止看文獻,開始動手做實驗。
我的方案設計得不算復雜,只是處理有點多,上百個盆栽實驗,每盆添加的肥料和試劑的種類和數量都不一樣,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我提前一天配制好了肥料和試劑,第二天一大早,把實驗室里所有在校的師弟師妹們召集到玻璃溫室,指揮他們幫我裝盆。整整忙了一天,才把這些盆裝完。離開玻璃溫室,看了一眼浩浩蕩蕩整整齊齊排列的盆盆罐罐,一種滿足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一周過后,我播下的植物種子陸陸續續發了芽。我每天悉心照料著這些幼苗,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生怕它們有什么閃失。它們是我研究生生涯的希望與寄托,我迫不及待地想通過研究它們體內每一個細胞和分子的變化,去揭開科研神秘的面紗。
除了我自己的實驗,老頭的幾個項目也得繼續做,研二整個階段雖然略感單調,說辛苦也辛苦,說充實也充實,正因為忙忙碌碌,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內心十分平靜,日子過得倒也算是快樂。
陳曦雖然搬了過來,但她很少住在寢室。她有一個大她六歲,工作了的男朋友,住在市區里,她每天奔波于學校和市區之間,只有跟她男朋友吵架之后,她才會回寢室住幾天。
那男的我見過一次,在陳曦搬過來的那天,他來幫她搬東西,晚上我們三個一起吃了飯。果然是工作了快十年的人,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的穩重和成熟,確實能夠吸引未出校園的小姑娘們由衷地仰望與愛慕。但一頓飯結束,我隱約從他的言語之間覺察出一絲傲慢狷狂之氣,我想那大概是我的錯覺。博爾赫斯說,我不相信任何語言表達,習慣了瀟逸的內斂沉默,所有夸夸其談的男的在我眼里都有種不太靠得住的感覺。
后來陳曦跟我說,她是在研一英語課上認識的這個人。他來讀我們學校的在職研究生,英語課必須要上。在課堂上見到同桌的她,寫紙條夸她漂亮,那時候她心里還放不下暗戀了六年卻注定無果的男生。學期結束,他約她吃飯,他在樓下等她,等她出現,他手抱鮮花,單漆跪下,在那么多人的注視下向她表白。
然后這姑娘就淪陷了,年輕的我們 ,太容易把過客當成摯愛,也容易把感動當成愛情。
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非常沒有情調的人,不僅我自己沒有情調,而且我對別人的情調也極端麻木。
有人說:“若一個人以為一束花一盞燭光或是一件禮物就能讓你歡喜雀躍,那么他太過看輕你。若一個人以為眾目睽睽之下諸如單膝跪地式的義無反顧才能證明他的愛情,那么他太過看輕自己。”時間從來不喧嘩,多點時間給彼此一點考驗,終究不是壞事。
研二一年,我又將一個人孤孤單單,溫柔但心有所屬,隨和卻立場堅定地一天天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