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吃了睡,睡了吃的逍遙日子沒過多久,我被老頭召喚到了實驗室,說是有任務安排給我。他說希望我早點進課題組,早點思考以后的研究方向,希望看到我更快更大的進步。我問他我該怎么做,他面帶慈祥的微笑對我說:“這要看你的表現。”
我抱著十幾個筆記本往寢室走,一邊思考老頭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他這人什么都好,學術嚴謹,關心學生,就是說話沒有重點,還是個話癆,每次跟他討論問題,最后我還是摸不著頭腦。這次也是,給了我十年田間平衡施肥試驗的數據,笑呵呵地對我說雖然數據有點龐雜,但相信我可以理出頭緒,多閱讀一些參考文獻,發(fā)篇A1論文應該沒有問題。可是我才研一,該具備的專業(yè)知識完全不成體系,老頭又不肯說明,這論文到底該怎么寫呢?既然是征求我的意見,或許當場認個慫,然后撒丫子逃走是個明智的選擇。可惜,我天生吃軟不吃硬,既然老頭說了相信我,我一定不能讓他失望。
所以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每天上完課,我都老老實實地回寢室對著電腦整理數據,眼看著期末快要到了,我終于把數據理清楚,并把寫出的論文初稿發(fā)給了老頭,才想起被我晾在一邊的瀟同學,不知道他研究生的第一個學期,是不是過得跟我一樣充實。
忙起來之后,我給他打電話的次數少了很多,而且每次打電話,他幾乎都跟他的室友在一起,寥寥幾句,就聽到他室友催促他的聲音。有時候電話打過去,接聽的卻是睡在他上鋪的兄弟馬喆文,嘻嘻哈哈地對我說瀟逸過得很好,讓我不要擔心。把電話掛掉,我覺得自己好像并不被他需要,沒有我,他也過得很好,這種感覺,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失落。
他是一個不愛表達的人,很少主動跟我講他的生活,每次都是我主動去打聽去挖掘,才能了解他生活的零星片段。比如,我在他的空間里看到幾張他和一群同學爬山,做游戲,放風箏,騎單車的照片,問他才知道他們專業(yè)的班長每周都會變著花樣地組織活動。照片里的他總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可我還是一眼就能找到他。從后面兩排的男生里一一仔細看過去,一個比一個不景氣,雖然我對他也有些許的不滿意,有了這么一群陪襯,他倒越發(fā)的清秀,顯出一股干干凈凈的書生氣。我內心有點小得意,開玩笑地問他有沒有小姑娘暗戀他呀,他居然老老實實地向我坦白:有個女生給他寫過信,也有女生向馬喆文打聽他的消息,但他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是委婉地告訴別人他已經有了我。
會有女生向他表白,是我早就意料到的事情,他不會改變初衷,也是我一直都相信的事情。欣慰之余,我突然意識到,我也是班長啊,開學之后除了組織班上的同學掃過一次烈士墓,其他什么活動都沒組織過。于是跟室友商量,在第一個學期的最后半個月里,我們搞些什么活動能引起大家的興趣,同時也可以促進同學之間的交流?夏蕓不愧是學生會主席的女朋友,她的民族舞和現代舞蹈跳得都很好,慢三快四這種簡單的交誼舞更是不在話下。她提議掃舞盲,這個提議一提出來,立刻得到班上所有男生的贊同,畢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女生牽牽手,摟摟腰,是他們很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
幸好我本科的時候跟院上老師關系處得比較好,很容易就借到學院樓頂會議室的鑰匙。這個會議室有時候兼做迎新晚會的彩排室用,音響設備一應俱全,是個十分理想的舞池。萬事俱備之后,我才知道我們班除了夏蕓以外都是舞盲,而被她選中做她搭檔為大家做示范的我,是最大的一個。第一個晚上,我快把夏蕓的腳踩殘了,才摸索出一點規(guī)律。而那個身高一米九四看上去很不協調的古木峰卻出奇地很有天賦,第二天從我手上奪走夏蕓,自愿做她的搭檔。我雖然有點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倆個配合得很默契。
掃舞盲活動進行了一周,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進步,基本擺脫了舞盲的身份。沒幾天就是如期而至的假期,整棟樓的人幾乎在一兩天內全部離開了學校,而我還要在學校待一周,因為跟瀟逸約定了在學校里等他。
一個學期結束后,突然不習慣一個人在寢室的生活,特別是到了晚上,我可以真切地感受整棟樓的毫無生氣,因為恐慌和害怕不敢關燈,看動漫的時候把聲音開得很大,每天都要等到天亮才敢去睡。
多少年后,我已經不記得動漫里他和她的名字,也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但卻清晰地記得寂靜的夜空,繁星點點,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包容著溫柔慈愛的氣息,一個仿佛能擄獲夜空中所有星光的男孩堅定地說:“一定會有永遠。”曾經的我們,永恒地存在,愛情的最初模樣大概就是如此簡單明了。那些溫暖了單薄的青春之歌,雖然青澀,但卻真誠,透明得仿佛易碎的玻璃,我的心一直被隱隱刺痛著。
瀟逸回來的那個晚上,凌晨3點半,我正好看完《我們的存在》最后一集,沒有說再見的再見,沒有結局的結局,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開門準備去校門口接他,空無一人的樓梯間里,一眼就看到讓我一直恐懼的斜對門寢室,腳步平穩(wěn)地走在蒙蒙夜色里,“你走,我不送你 ,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天多冷夜多黑,我都會去接你。”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終于看到他面帶微笑,緩緩向我走來。一個學期不見,他好像有了一點變化,當他溫柔地摸摸我的頭,喊我一聲小丫頭,我又覺得他一點都沒有變。
“吶吶,告訴你喲,我學會了交誼舞,以后教你哈。”我們一邊說著,一邊往我寢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