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臥虎藏龍,人心何嘗不是?刀劍里藏兇,人情又何嘗不是?
李安的電影備受國際推崇,我想一方面是因為其電影既深刻表現(xiàn)了人性的普世性,但又非常到位地拍出了東方獨特的曖昧和隱忍。他塑造的人物個性豐滿,復(fù)雜多樣,東方味十足,每個人總能從中看出許多豐富的內(nèi)涵來。
《臥虎藏龍》這部影片向西方展現(xiàn)了東方的武俠世界。但其精彩之處,在于其武俠功夫的包裝下,內(nèi)在表現(xiàn)的依然是復(fù)雜精彩的人性。且探討了東方式的禁欲求道與西方式的追求自由,釋放真我兩種人生態(tài)度的矛盾。可以說這是一部西方人能夠理解,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武俠片的后現(xiàn)代武俠片。
青冥劍是一塊反映出人們各自的欲望的鏡子。
對于李慕白而言,青冥劍是一把代表力量和覺悟的寶物,他想放棄這把劍退出江湖,去修行得道,卻遲遲下不了決心。遇到有武藝天分的玉嬌龍,又萌生了收徒的想法,其實內(nèi)心是放不下武術(shù)和江湖。
玉嬌龍出生官宦家庭,卻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江湖對她來說充滿了刺激,她兩次偷取青冥劍,想借其力量闖蕩江湖,但是到最后,她也不清楚其實她想要的是什么?到他最后終于得到自由后,卻選擇跳崖放棄生命。
對于默默追隨慕白多年秀蓮來說,青冥劍是李慕白的東西,青冥劍就等同李慕白,不容他人玷污。她和玉嬌龍大打出手爭奪青冥劍,其實更像是兩個女人在爭奪男人,看到年輕貌美的玉嬌龍,被慕白賞識,她感到危機(jī)和嫉妒。兩人在武館中打斗,蛟龍手指輕撫青冥劍,秀蓮怒喝“不準(zhǔn)摸劍!”便是因為,那簡直等同于在觸摸她心愛之人的生殖器。
禁欲求道與情欲釋放
李安的電影,情欲總是隱忍而矛盾重重。
他拍攝的情欲故事中,有一種東方式的內(nèi)斂,背地里卻是暗潮洶涌。
李慕白這個人物的個性,讓我想起了梁朝偉最愛的電影《魂斷威尼斯》。同樣是關(guān)于追求純粹形而上的理性之美和情欲釋放的矛盾。《魂斷威尼斯》講的是鋼琴藝術(shù)家在威尼斯被一位美少年的美貌吸引,忍不住心中卻因為自我道德的約束和對所謂哲學(xué)式的美的追求,而自我壓抑,折磨至死。
“我并沒有得道的喜悅,相反地,卻被一種寂滅的悲哀環(huán)繞。 ”
電影開篇,李慕白就就對秀蓮說出自己的困境。追求得道,卻沒有“生”的喜悅。
秀蓮苦苦守候追隨他多年,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卻誰也不越界告白。
李慕白以“脫離低級趣味”自詡,男女之事絕不越界,對自己有極高的道德要求,遇上縱情縱欲的玉嬌龍,內(nèi)心卻出現(xiàn)了振動。他想收她為徒,這份惜才卻難免有情欲的曖昧。
“你是要劍還是要我。”玉嬌龍中了迷香,山洞中對著李慕白雙峰暗露,極盡誘惑。已將這種曖昧展露無遺。
最終,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終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終于明白比起虛無縹緲的得道,與所愛的人真實地互相依偎,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喜悅。
“用這口氣煉神還虛吧。解脫得道,元寂永恒,一直是武當(dāng)修道的愿望。提升這一口氣達(dá)到你這一生追求的境地。別放下,浪費(fèi)到我身上。”
“我已經(jīng)浪費(fèi)了這一生。我要用這口氣對你說:我一直深愛著你。我寧愿游蕩在你身邊,做七天的野鬼,跟隨你,就算落進(jìn)最黑暗的地方。我的愛,也不會讓我成為永遠(yuǎn)的孤魂。”
臥虎藏龍。虎和龍是人心中的暴戾和情欲。卻不像西方那樣直接外露,而是潛藏在人心中,偶爾才露出爪牙。李安借這部電影想告訴西方,中國傳統(tǒng)中不是沒有情欲。而是以一種更加隱忍含蓄的方式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