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俞秀蓮和李慕白曖昧多年,卻始終沒能捅破那層紙,真的只是因為中間橫著一個孟思哲么?我覺著不是,是因為李慕白,李慕白自己沒有明確的內心。
秀蓮對李慕白的感情從來都是不加掩飾的。那轉動的眼神和嘴角的笑意,即使有一絲清明的矜持也掩蓋不了內心翻騰不止的悸動,李慕白不可能看不出來。是因為師弟孟思哲嗎?不是,李慕白不是那種完全循規蹈矩的人。
李慕白想退出江湖時,沒有報師父被殺之仇。他也沒有一定要報仇后才退隱江湖的打算,碧眼狐貍只是后來的偶遇。他怎么做的,他是打算送出青冥劍后去師父墳前求原諒。
武當山上從來沒有收女徒的先例,為了玉蛟龍,李慕白也愿意破例。武當山,名門正派,先例說破就破。
李慕白說,他不敢觸碰秀蓮手上的老繭,而遇到玉嬌龍后,輕而易舉的用手指觸摸她的額頭,盡管是打著傳心訣的名義。
而李慕白,卻從不曾為秀蓮破個例。
李慕白說,此次閉關,我進入了很深的境界,我的周圍只有光,時間、空間都不存在了。我似乎觸到了,師父從未指點過的境地。
是的,他到了一個境界,他看到了內心那個翻騰不息的欲望之龍。一直以來,他小心隱藏。終于還是遏制不住,已到了無法承受的境地。
至于他說觸到了師父從未指點過的境地,也不是李慕白高出了他師父的境界,而是師父江南鶴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因為碧眼狐貍說,江南鶴即使入了房緯,也不肯把功夫傳給我。他死在女人手里,一點也不冤枉。江南鶴和碧眼狐貍之間絕對不止表面的武當掌門和偷秘訣的江洋大道那么單純。
玉蛟龍更是怒道,武當山就是一個酒館娼窯。種種跡象表明,江南鶴也是恐怕也是敗在了一個情字上,他自己都沒有馴服就死掉了,又怎能指點徒弟。
李慕白看到了自己的欲望后,他出了定,下了山,要將青冥劍送出去。他要追尋自己本心,沖破道家道德規范的枷鎖。然而,他迷茫又惶恐,落在沖破與秀蓮之間的障礙這個具體事件上,并不堅定。
他愛秀蓮,但秀蓮絕不是那個可以平定得了他內心欲望的那個女人。
秀蓮:你來,我就等你。
李慕白:也許吧。
(二)
俞秀蓮與玉蛟龍相比,她缺少了那份靈氣。這里說的靈氣并不是貶義詞,只是對劍的領悟罷了。劍,特性是劍走輕靈。
秀蓮,行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講信、講義。
玉蛟龍的江湖,是英雄俠女夢,是隨性瀟灑創天涯。
秀蓮走鏢局,走南闖北從不失手,她要圓潤,要人情練達,她的靈性用在了這些江湖俗事中。盡管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但是跟半路子的蛟龍一比也只是勉強支撐。表面上,蛟龍是借劍之利釋其勢。然而劍法既人法,玉蛟龍的靈性與青冥劍的輕靈二者如水乳交融,彼此相合,大有無人可擋之勢。
所以,當李慕白遇到玉嬌龍時,遇到這個極端純粹的性靈人物時,他內心深處的那只翻騰不止的龍得到了泄口,他無法控制自己,要馴服玉嬌龍。
桀驁不馴的玉嬌龍曾被“半云天”羅小虎所馴服,馴服了玉蛟龍的小虎,自然而然的滾起了床單,轟轟烈烈的愛了一場。而李慕白不是小虎,他是武當派杰出的一代大師,他不可能放任自流,所以他采取的方式是收玉嬌龍為徒,以師父之名去馴服。
這些,其實這跟秀蓮都是沒什么關系的。秀蓮是塵世中的一個普通精明的女人,如一粒微塵,注定進不了李慕白的靈魂深處。她只是一直小心翼翼,處處維護大家的面子,小心的維護著和李慕白之間的曖昧。
在一場男女的戰爭中,秀蓮處于弱勢,毫無招架之力。李慕白和玉嬌龍才是,二者才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他們才是棋逢對手。一個是武當派劍法和武德都高到沒邊的大師,一個是官家閨閣里的小姐,只論身份,其實說來有些諷刺。兩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本心,他們彼此對抗,一方要馴服,一方要逃離所有的枷鎖,這場戰爭注定痛苦卻又刺激。
秀蓮對有靈性的玉嬌龍處處小心卻又處處維護,或許是因為自己放不下枷鎖,而蛟龍有可以拋棄一切去追尋自由的恨勁兒。所以她即使看出了李慕白對玉嬌龍的不一般,依然維護蛟龍,一次次的下不去手。
秀蓮是個有耐心的女人,對別人、對江湖事、也對李慕白。面對李慕白的蛟龍,她下不去手,她在等,一直都在等,等李慕白馴服內心的蛟龍,等李慕白自己放開手,等李慕白回歸。
李慕白,耐心點吧,秀蓮。
玉嬌龍:你要劍還是要我。
秀蓮:下不了手。
(三)
李慕白臨死時對秀蓮說,此時我還有一息尚存,我只想對你說我一直深愛著你。
李慕白還說我的生命浪費了太多時間。
這些話用盡了他最后的力氣。一直以來,李慕白背負著太多枷鎖,在這個生命盡頭之時,他不要得道,也不要元寂永恒,他要的是愛,哪怕跌入最深的黑暗。因為愛,也再所不辭。所以,他說的真話。李慕白因玉蛟龍而死,他為自己內心的那個欲望之龍付出了代價,亦如他的師父。在那之后,生命的最后一個時辰,馴服了那個蛟龍,他得到了回歸,回歸這份淡然的愛。
果然所有的愛情,最后都歸于了平靜。
俞秀蓮和玉嬌龍,她們兩人是沒有可比性的,亦如《紅樓夢》中的薛寶釵和林黛玉。年輕的時候,我總愛林妹妹,愛她的靈氣,愛她的多愁善感,愛她的超凡脫俗。而今再看《紅樓夢》,我亦然愛上了寶釵。亦如電影里的俞秀蓮和玉嬌龍,我欣賞秀蓮的分寸得當,穩重老練。
當秀蓮聽到李慕白來了時,明明那份喜悅掩都掩藏不住,而到嘴邊終究化成了淡淡的一句:
“慕白兄,好久不見?!?/p>
成長是什么?成長就是你心里有個蛟龍,卻努力做著秀蓮的樣子。因為,每個人的內心都是臥虎藏龍。